2008年,莫言接受西班牙《国家报》采访,当被问及生活、工作在国内的中国作家何时能获得诺贝尔奖时,他预测说,也许100年之后。
4年后,莫言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家的中国籍作家。外媒报道称,11日获奖后,他形容自己“喜出望外而又难以置信”。彼时,纽约几位文学编辑还对美国《华尔街日报》的记者表示,他们对这个人物不熟悉,但随后,关于莫言的报道、作品介绍与节选,就铺天盖地出现在欧美主流媒体上。
一:与卡夫卡相提并论的作家
诺贝尔文学奖评审委员会的获奖词写道:“莫言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将民间故事、历史与现实完美融合。他创造了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
在随后的报道中,莫言被西方媒体拿来与弗兰兹·卡夫卡相提并论。西班牙《消息报》称:“当一个几乎是陌生的人获得诺贝尔奖后,我们需要为他贴上标签。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最近一次访问西班牙时,他的标签是中国的‘新卡夫卡’。”
弗吉尼亚大学中国文学教授罗福林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说,莫言的小说运用了大胆前卫的想象,使故事具有了神话般的荒诞色彩,这体现出了福克纳(美国著名作家,1949年,福克纳作品《我弥留之际》获诺贝尔文学奖)和马尔克斯(哥伦比亚著名作家,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代表作《百年孤独》)对他的影响。
还有出版商在宣传中,将他与1999年诺贝尔奖得主、写出《铁皮鼓》的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和波兰文学家维尔托德·贡布罗维奇相对比。
诺贝尔文学奖无疑会提高莫言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几家拥有其作品版权的出版社纷纷向媒体表示表示会重印其著作。
在莫言获得诺贝尔奖之后,英国《卫报》为他们那些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左派读者推荐了6本莫言的小说,分别是受瑞典文学院常务秘书彼得·英格伦推荐作为阅读莫言入门作品的《天堂蒜薹之歌》,还有《红高粱家族》、《酒国》、《丰乳肥臀》、《四十一炮》以及中篇小说集《师傅越来越幽默》等。
其中,在西方最具知名度还要属《红高粱家族》,这部小说在1987年由张艺谋导演拍摄成电影。据说当年莫言是以800块的价格把版权卖给张艺谋的,《卫报》称,他当时对此很高兴。
《纽约时报》还刊登了一篇由汉学家史景迁撰写的书评,试图以深入浅出的方式诠释莫言的著作《生死疲劳》——一部 “幻想大胆、具有创造力的小说”,以5个动物的口吻叙事,讲述了一个男人在冥界统治者阎罗王的控制下,5次转世为动物的故事。“它将政治作为病理学来阐述。”史景迁写道。这位著名历史学家注意到,这部“在历史上忠于现有已知记载的政治剧”,几乎涵盖了中国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的所有经历。
二: 笔名“莫言”,却依旧忍不住要说大实话
《纽约时报》还选摘了一些莫言作品的段落,其中一些实际是作家的自我介绍。他在《师傅越来越幽默》序言中,自述写作生涯源自童年,一个奇异的狂热年代,虽然忍饥挨饿,但人们坚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肩负着将世界上其他三分之二人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的神圣使命。
所以他没有成为海明威或者福克纳那样的作家,而成了如今的莫言。《纽约时报》书评人理查德·伯恩斯坦评价称,莫言作品核心都是人物本身,那些风趣、卑微、倾向暴力、残忍,固执地自顾自过日子,真实到无以复加的人物。他们最终,在莫言笔下那些独出心裁的生存故事中,得到了些许安慰,或者是伤亡惨重的胜利。
莫言自陈,他从小爱说话,曾被母亲慌张地误以为“有病”,长大后养成一边喂牛一边自言自语的习惯,也为家人带去不少麻烦,在劝说下,他答应母亲不再胡言乱语。于是他给自己取名“莫言”。外媒评论说,这个笔名提醒莫言说话的危险,反映了他成长时代的特征。
在2007年《师傅越来越幽默》的序言中,莫言还是惭愧自己对不住母亲的担心,因为他总是忍不住要说大实话。
三:“他更像是一名身在体制内部的批评人士”
尽管已经“以其隐晦的颠覆性风格在文学界享有声望”,莫言的获奖还是有其不寻常的地方。《纽约客》在报道中形容,瑞典文学院满足了中国政府最持久的追求之一:一个被体制所认可的诺贝尔奖获得者。
《纽约时报》亦指出,尽管从前瑞典文学院也曾把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东欧与苏联的作家,但获奖者往往是异见人士。而莫言还在国营机构中国作家协会担任副主席。这差不多是第一次,瑞典文学院把奖项颁给共产主义政府所认可的作家或学者。
日本《朝日新闻》称:“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对于世界上古典文学传统最悠久的中国来说,无疑是完成了‘夙愿’。共产党不仅想推进政治和经济发展,还想在软实力方面通过‘文化强国’来扩大国际影响力。莫言实现了鲁迅等历代中国作家都没能实现的‘壮举’。”
不过,由此莫言的获奖也被争议所包围,不少报道都关注了这一点:其他一些作家和中国人权活动人士批评莫言,称他没有政治立场,没有用自己的地位推动在中国实现更大的言论自由。
但瑞典文学院常务秘书长彼得·英格伦表示,这次文学奖的出发点是文学价值,其中不掺杂任何政治因素。“但这并不是说,我们认为文学不带有政治性,也不是说今年的获奖者创作的不是政治文学。你翻开他每一本书,几乎都能看到很多关于中国历史及当代中国的激进言论。但是,他并非一名政治异见分子,”他阐述自己对莫言的理解,“他更像是一名身在体制内部的批评人士。”
将9部莫言著作翻译为英文的葛浩文则表示,就像中国的所有作家一样,莫言知道规则与界限。他的作品受到了一些文化界官员的批评,而他并不在乎这一点。
这也许是莫言摘得桂冠的原因。《华盛顿邮报》还翻出了一份8年前的书评,他们的一位书评家看过《丰乳肥臀》后作出预言:莫言看起来能够夺得诺贝尔文学奖。
“……在中国,他充满勇气地为自由与个人主义发声,在世界上,他恰当地被视为代表着这个国家希望不受约束的文学与艺术表达。向来抓住任何机会将文学与政治搅在一起的瑞典文学院,可能会发现莫言就是那个可以给中国领导层传达信息的作家。”
四:“莫言获奖带来的民族自豪感不仅是真实的、重要的,而且与政治无关”
不是每篇报道都会纠结于政治方面的争议,在为《华盛顿邮报》撰写的文章中,文学批评家史蒂文·摩尔在结尾时特意强调:“很高兴看到诺贝尔文学奖被颁发给来自这个国家(中国)的公民。在西方小说家开始创作之前很久,那里就已经产生了不少伟大的小说。”
彭博社也写道:“毫无疑问,莫言获奖带来的民族自豪感不仅是真实的、重要的,而且与政治无关。中国,尤其是中国作家,完全有权享受莫言获奖带来的荣誉。”
《华尔街日报》曾在报道中援引一个莫言在法兰克福书展上讲述的故事:“歌德和贝多芬在路上并肩行走。突然,对面来了国王的仪仗队。贝多芬昂首挺胸,从仪仗队面前挺身而过。歌德退到路边,摘下帽子,在仪仗队面前恭敬肃立。……”
“年轻的时候,我也认为贝多芬了不起,歌德太不象话了。随着年龄增长,我慢慢意识到,在某种意义上,像贝多芬那样做也许并不困难,但像歌德那样,退到路边,摘下帽子,尊重世俗,对着国王的仪仗恭恭敬敬地行礼反而需要巨大的勇气。”莫言说。
可莫言依然被一些西方人视为英雄。在翻译家葛浩文为《卫报》撰写的小文,他就是这么形容莫言的。“很多时候,我们(莫言作品的翻译者)都为这位十岁就辍学的作者描绘的庞大虚拟世界而屏息,同样也为我们所读所译的连绵不绝的美而惊艳。”
“对几乎是中国最多产、最受欢迎并且最广泛受到尊重的作家而言,这份荣誉当之无愧。”他说。
葛浩文曾与莫言在科罗拉多州一起待过一阵,在不长的时间里,莫言抽空读完了客房内书架上所有的中文小说,在不经意间向葛浩文展示了令人吃惊的自学能力。现在,这位头号粉丝最期待莫言能请他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