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了解俄罗斯人的真实生活尤其是他们的信仰,又不畏惧糟糕的路况,那么不妨租上一辆车,自驾游览莫斯科郊外的“金环小镇”。
飞抵莫斯科前,我们就知道,在俄罗斯自驾游不是件轻松的事儿。机场的租车柜台相当难找,光顾者为数寥寥,即便如此,服务员还是花了40分钟核对我们的预约、复印资料,接下来是一波三折的选车过程——第一辆本身就是坏的,第二辆开出车库后也趴了窝。
这还不算什么,最大的麻烦要数路况。离开市区的当天下午,挑战便接踵而至:犹如赶集的十字路口,被旅伴克莱尔称为“鸡窝”的坑洼,小山般巨大的重载卡车,专抓交通违章、靠罚款挣外快的警察……这一切,都让我们只能随着车流慢慢蠕动。
不过,想起此行的目的地——金环小镇,种种磨难便算不得什么了。所谓“金环”,顾名思义就是一条将10多个莫斯科东北方向的古老城镇串连起来的路线,每个小镇都有独特的性格,洋葱头屋顶的教堂和中世纪的城堡则是它们共同的名片。我和克莱尔都算是“俄国通”,上世纪80年代曾多次走进当时还很神秘的苏联,印象里,那时候的本地导游貌似都经过克格勃培训,住宿条件非常差,偌大的国营旅馆空空落落,饭菜也难以下肚。
如今,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金环小镇的名声正传遍四海。抛开舒适的饭店、免费Wi-Fi这些21世纪文明的象征不说,在苏联时代一度被忽视的民间宗教也迎来了第二春。隐身于华丽围墙背后的修道院,天蓝色、金色相间的尖塔充当地标,彼此来往仅需半天车程,伏尔加河始终环绕左右……许多细节保留着沙俄年代的原始风貌,并且与英雄豪杰的传奇相连: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伊凡雷帝、彼得大帝、尼古拉二世,都曾在此留下足迹。
所以,我们才不远万里来到俄罗斯,乘上那辆破旧的日产小轿车,展开为期6天的冒险。我们故意不用GPS,手头只有一本《孤独星球》和一本地图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本不知是谁绘制的地图把我们的旅行线路分印在不同页面上,有时还有一两部分缺失。
宗教信仰已全面回归
意外说来就来,次日一早,我们就因交通标志不明而走错了路。想想吧,《俄罗斯的交通标志:在现代社会的变化与连续性》能成为这个国家大学生的论文选题,对外国人而言,找路又该是何等费神,甚至令人绝望?要么没有交通标志,要么有但帮倒忙,万一出现四通八达的岔路口,那就只能碰运气了。我们想知道前头还有多远,原地瞎转了好多圈才找到一个路牌,其上大书:阿尔汉格尔斯克,700英里(1125公里)。印象中,那个城市远在北方的永久冻土地带另一端,根本没人敢开车过去,特别标注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怎样,佩列斯拉夫尔-扎列斯基作为这次游览的“头盘”,确实不辱其盛名。这座始建于12世纪的山城只有4.2万居民,主干道上却有6座修道院。其余街区被沿岸满是树木的河流分割成两部分,渔民在碧波中撒网,两侧的亭台楼阁把艳丽的色彩投射在水中,粉、绿、黄——看多少次也不会觉得腻烦,而事实上,不少建筑物都有两三百岁了。
佩列斯拉夫尔-扎列斯基向来以“东正教的博物馆”著称,光是镇上星罗棋布的教堂,就像一本百科全书那样有深度。在14世纪诞生的费奥多罗夫斯基修道院,我们跟在一群穿黑袍的修女后面,兴致勃勃地穿过主礼拜堂;看到同行的几位女宾穿着短裤,修女们很有默契地为她们递上围裙——和头巾一样,这在东正教的圣地不可或缺。
而在圣尼科尔斯基修道院,修士故作神秘地告诉我们,曾有位富商在可怕的车祸中逃过死神的召唤,思来想去,觉得是车上的圣像保佑了他,于是一掷千金,在事故现场修建起教堂。过去20多年间,类似的情况在俄罗斯民间屡见不鲜,虽然没有王公贵族资助,宗教人士至少能做到衣食无忧。
穿越原野有彩蝶相伴
之后,我们驱车向罗斯托夫进发。远远望去,城内各处林立着色彩鲜艳的尖塔,仿佛是从临近的涅罗湖里冒出来一般。名气最大的要数“小克里姆林宫”,墙体用白石砌成,人行道掩映在树丛中,3个小礼拜堂富丽堂皇。有幅壁画占了一整面墙,主题唤作“最后的审判”,集中表现了罪人的下场,就拿造谣中伤者说,他们全被拴着舌头吊了起来。
罗斯托夫是个幽静的去处,步行街干净整齐。遗憾的是,只要到了市郊,道路就变得满是窟窿。纵使克莱尔驾驶技术高超,她开车进城时仍受到了极大考验。
第二天,我们特意在地图上找了一条看上去靠谱的小径,径直冲向雅罗斯拉夫尔。走了十几公里,发觉自己又失算了。车子先是绕了个U形大弯,然后在铁路道口被拦了下来,我们只能在原地呆坐半个小时,眼看着载满原油和木材的火车缓缓驶过。还好,雅罗斯拉夫尔中心大教堂的确气势不凡,惟一的光源来自半敞着的门,借着灰暗的光线,一尊精致的木雕圣像依稀可见,却和整体氛围不太搭边。显然,它是从苏联时期被毁弃的其他教堂过来“避难”的。
在渡船改装的水上旅馆补充过睡眠,我们一口气沿伏尔加河驱车86英里,奔向对岸的普廖斯,途中见识了俄罗斯司机令人毛骨悚然的超车技术。穿过森林时,车子突然被一团“雪片”包围,定睛一瞧才发觉是成千上万只蝴蝶。沿途的农舍被涂成蓝色、绿色、黄色甚至粉红,窗框装点有繁杂的文饰。村民在自家门边立个货摊,卖蔬果、丁香和牡丹。
谢天谢地,我们赶在夜幕降临前赶到了普廖斯,得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伏尔加河日落。受旅游业推动,这个古老的贸易小城发生了奇妙的改变,过去12年里,光是山坡上的全日包伙制旅馆Chastni Visit,就为当地政府贡献了大笔税收。这家旅馆将法国的菜谱改良后制作俄式食品,远近驰名。曾有老主顾从莫斯科驱车行驶186英里至此,只为给生日晚会采购600个肉馅饼。为什么要在异国他乡扎根?来自法国的老板安德里·马格尼南告诉我,他喜欢这里的人情味,“来时是客人,离开时已变成这个大家庭的成员了”。
先犒劳肌肤,再安抚肠胃
行程中的最后一站是苏兹达尔。记忆中,这里满是马拉四轮车,如今也有了粉红色的轻便马车,形状活像童话故事里的南瓜。商店或娱乐设施不少,外部装潢都保持着旧式俄罗斯城镇的标准特点,惟一和百年前不同的是,街上飘荡的不仅有俄罗斯乡音,也有南腔北调。
伊凡雷帝统治时期,苏兹达尔是修道士活动的中心。其中名气最大的圣谢尔盖在谢尔吉耶夫波萨德镇建立了自己的修道院后,其他的修道士便以之为榜样,一路往北修建清修之所,在100年的时间里,150多座修道院拔地而起。我们参观了木制建筑与农民生活博物馆,它从全俄村镇收集了许多著名的多层木制教堂,里面还有一座富农的别墅,在斯大林执政时期,这位户主遭到镇压。不过,我个人更喜欢一座原属中产阶级的双层小屋。
既然是最后一晚,总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我们决定先去体验俄式桑拿浴,过够了瘾再去安抚肠胃。木制的澡堂坐落于河边,遵照《孤独星球》的提示,我们先在干热中出透汗,再用桦树枝抽打胳膊和后背,然后将身体浸入一盆冰水……如此周而复始。末了下河游泳,服务员则会适时拿来伏特加、黑面包和蔬菜泥为你补充能量。
这趟金环之旅固然称不上一番风顺,但话说回来,路途中的不确定性,难道不也是在异乡游逛的乐趣所在吗?回到机场的租车中心,一看里程表,我们居然围着莫斯科行驶了800多英里,这么远的距离,跑趟阿尔汉格尔斯克大概也有富余吧?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