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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复制游历中国城市有时给人一种模糊的感觉。公共汽车和出租车窗外的景色，很难让人产生任何历史或独特的感受。走到哪里似乎都是千篇一律。中石化加油站、肯德基、新的高层公寓楼……一个接一个的新机场、新的家乐福超市。但是，这种似曾相识是会误导人的。
今年春天，我决定亲眼见一见中国的大城市，真正了解一下历史、野心和地理因素，如何在中国现代化节奏中形成各种变化。
我选择的3座大城市在中国现代化发展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我们不妨来看看中国与非洲贸易的前沿阵地、西部新丝绸之路和重焕生机的传统重工业核心地带吧。我们的目光越过北京和上海，投向广州、乌鲁木齐和沈阳。
广州：世界工厂的非洲城
只要中国是世界工厂，广州就是世界工厂的国际展厅。广州和附近的深圳港口加在一起，其集装箱吞吐量居世界第一。全世界的人都来这里批发商品。
今天，非洲消费群体不断扩大，他们需要廉价的中国商品。正是这些因素驱使非洲大陆贸易商辗转万里、不顾签证的麻烦来到广州，他们有的暂居，有的一待就是几年。他们聚居在市区小北路和一条主干道的交叉地带，当地人管那里叫“非洲城”或“巧克力城”。
5月的一个下午，在“Lounge”咖啡厅（由中国人经营，主要面向非洲顾客），电视中正播放着半岛电视台的节目，一个戴紫色头巾、身穿职业套装的妇女在播报北非天气。
巴里是来自利比里亚的商人，今年40来岁。他坐在咖啡桌边，数着手中的票据。他给我指出餐厅中的其他非洲顾客：“那几人来自坦桑尼亚，他们说斯瓦希里语。这几人来自几内亚。”他指着一张餐桌旁的一个女人和小孩说：“他们来自马拉维。”
巴里2003年第一次来中国。当时，大部分非洲贸易商都集中在香港。后来，非洲人的活动逐渐向大陆转移。“非洲需求在增加，而广州价格更低。”巴里说，他从事鞋类和体育服装的出口，从未去过北京和上海。再过几天，他要到中国北方，临近朝鲜边境的一家工厂实地探访，那里报出了很低的价格。“问题是80%的人都不诚实，所以要亲自到工厂看看，和工厂主见见面。”他说。
广州政府希望在不影响生意的情况下，管理非洲商贩。对中国来说，对非洲商贩的有些政策还是宽松的，比如允许他们举行大规模的教堂活动，但有时候也毫不手软。2009年，一名尼日利亚男子在警察检查移民证件时，从一家商场的二楼窗户跳下。
咖啡厅的顾客大部分来自旁边的天秀贸易城。那是一个4层楼的建筑，里面全是展厅，基本上是中国厂商用来向非洲买家展示商品的。大多数商贩是非洲男性，我也遇到了几位非洲女性，她们把头发包在五颜六色的头巾里。在二楼的一个角落，我还看到一名男子打开一块祈祷用的小毯子，朝着麦加的方向祈祷。
2010年，中国超过美国，成为非洲最大的贸易伙伴。到目前为止，双方往来主要在大规模基础建设和资源开采项目上。但此外就是向非洲出口中国制造的商品，其中大部分通过广州非正式的贸易网络。
10年前，《经济学家》杂志把非洲称为“无可救药的大陆”，但去年12月，该杂志发表了一篇题为《阳光明媚：非洲大陆的不俗增长看似会持续》的文章。
麦肯锡2010年的报告指出，城市化进程是非洲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1980年，非洲城市人口占28%，而今天达40%。麦肯锡预测，今后10年，拥有可自由支配收入的非洲家庭数量将翻一番。
但非洲消费者需求的增长快于其制造业产出，非洲制造业只占全球制造业产量的2.5%。非洲存在基础设施落后和其他不利因素，这意味着短期内不会出现更多新工厂。在可预见的将来，非洲手机和足球运动服将继续来自广州这样的地方。
乌鲁木齐：永远的十字路口
中国西部边陲——新疆有着自己的时间。按照官方规定，中国所有地区都属于同一个时区，但乌鲁木齐的钟表调慢两个小时——非官方的称呼是“新疆时间”。这仅是一个小小的例子，说明这里的历史往往变得断断续续，或是偶然，或是有意为之。
新疆常被拿来与美国昔日的“荒野西部”相比，但美国边疆在几十年时间里就封闭了，而新疆在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是中国的前沿阵地。
在至少250年的时间里，北京把这一片广袤的地区——是德国面积的4倍多，当作对外渠道和缓冲地带。清朝将其并入版图，并把这里改建为一个城墙环绕的城市。
上世纪50年代，中苏关系友好时，乌鲁木齐和新疆是展示双方合作的平台，包括共建空军基地和石油开采。双方关系恶化以致决裂后，苏联工程师关闭油井，撤出新疆。
1994年，苏联的威胁消失，中国政府宣布要“打开现代丝绸之路”。很快，乌鲁木齐就成为北京投资和规划的重点，中国将其作为西部开发战略的中心。今天，从乌鲁木齐到伊犁的高速公路只需10个小时，而不是从前的24个小时。新建的铁路连接乌鲁木齐、阿勒泰、喀什和和田，甚至有计划把乌鲁木齐-喀什铁路一直延伸到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
中国还计划在乌鲁木齐和巴基斯坦瓜达尔港之间修建铁路。新疆大学的张良（音）教授说，总体的目标是“使中亚融入中国，而不是相反”——确保新疆经济比周边国家“至少强20%”，这样才会有更多投资和居民流入（而不是流出）中国西部。
市中心是一条高端购物街，你可以找到中国南方航空公司的明珠大酒店和一块大型Gucci广告牌。
机场附近是一个被称为“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走廊，从那里可以最明显地看到乌鲁木齐的建筑热潮：一排排高层公寓立在脚手架当中、一座新体育馆、高耸的中国电信大楼以及一个新警察局。
政府投资的另一个显著例子，是政府对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的投入。这是一家附属于中国科学院的研究中心，主要关注干燥气候的研究。从纯粹地理学角度来看，新疆更像是中亚的延伸，而不是中国的延伸。
一个研究人员对我说，近年来，该研究所经费大幅增加，2010年已超过3000万美元。在崭新园区里，一位穿着牛仔裤、白大褂的研究室主任，边抽烟边告诉我，研究所负担着科研和战略的双重目的，目前与周边国家科学家在气候监测和冰川研究等各种领域展开合作。“我们是中国通往中亚的桥梁。”他说。
沈阳：编织梦想的“零地带”
沈阳是中国东北的最大城市，外国人以前称东北为满洲。多年来，这里的声音就是拆迁的声音。拆迁工人彻夜忙碌，明晃晃的灯光照亮整个工地——这是一座旧砖厂仓库和工人宿舍。
2007年初，我第一次到沈阳。那时的北京还在为奥运大兴土木，而沈阳在进行一项完全不同的工作：拆掉包裹其尘封历史的锈迹斑斑的外壳。
这座城市曾被毛主席誉为共产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核心城市——以“中国工业的老大哥”著称，这座城市以工厂烟囱林立而自豪——后来却变成了“恐龙”。
今年冬天，我重返沈阳，造访著名的铁西区。那里有中国标志性的工人新村——一个社会性质的工厂园区。几乎所有老式烟囱和工人住房都已被拆。在旧城区格局上，共产党并没有打乱日本规划者的设计，而是在其基础上重建。他们还沿袭了殖民地时期满洲的重工业基础。
中国工业革命是共产党爱国主义教育和标榜国家进步的重要话题，但其早期工业火花却是在日本占领该地区时点燃的。例如，中国最大的铁矿之一——鞍山铁矿，位于沈阳以南，最早是日本南满州铁道株式会社开发的。现在的鞍山钢铁集团，仍是中国第二大钢铁制造商。
“这里曾像底特律一样。后来当地政府把事情搞糟了，现在又在尝试挽回。”这是一位美国波音公司的质控工程师给出的评论。他在去年从西雅图来到沈阳，工作是“确保流水线上下来的所有东西都没问题”。我们一起在宜家餐厅中吃午饭——现在你知道，沈阳也有宜家了。商场外面的广告牌上写着：“梦无限、家亦无限”。
在经历漫长的经济恢复期后，这座城市重新焕发出重工业活力。沈阳与外国大公司合作，生产大型飞机和汽车。比如，2005年，波音与沈阳飞机公司签订了一项金额达6亿美元的合同，委托其制造飞机部件，包括波音787梦幻客机的部件。
沈阳那些标志性烟囱大都已被转移到郊区，市内街道铺设一新……一切看起来都跟以前不一样。但铁和煤依然处处可见，研究机构和技术高校逐渐在那里聚集，培养出了高素质人才。
如果你觉得宝马象征着中国的新梦想，就像毛泽东象征中国的旧梦想一样，那么沈阳依然是编织中国梦想的“零地带”。
□美国《外交政策》杂志9～10月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