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6年打响针对贩毒集团的“毒品战争”以来,墨西哥已有5万多人死去。总统卡尔德龙称,死者中有90%是贩毒分子。在美国避难的墨西哥女子克里斯蒂娜·罗曼,则用自己一家人的遭遇,讲述了墨西哥警察漠视犯罪甚至参与犯罪的事实。
“犯罪团伙利用了墨西哥糟糕的局势,他们只需用枪抵着老百姓说‘拿钱来’,就可以得到不义之财”
接受英国《卫报》记者采访时,来自墨西哥华雷斯市的克里斯蒂娜·罗曼停顿了一下:“我该从多久之前讲起呢?”
她决定从2010年5月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那天凌晨,罗曼一家5口被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惊醒。
“我丈夫走过去看是谁在敲门,接着他喊道,‘带着孩子们躲起来,他们有枪’。”罗曼回忆,“等我把最小的儿子抱在怀里时,枪手已经冲进来了。”
罗曼要她的孩子们保持镇定,然后按照枪手的要求走了出来,被摁倒在地。她的丈夫被用手枪猛击,倒在她身旁。
“所有你们看得上的只管拿去吧,只要我的孩子平安无事。”罗曼说。
一个枪手威胁说要杀死她全家,另一个枪手提醒他:“你胡说什么?我们是来找他(罗曼的丈夫)的,不要乱来。”
接着,这名枪手命令罗曼:“带你的孩子到房间里去,关上门。无论你们听到什么,都不准离开,也不准说话。”
接下来的半小时,罗曼听到枪手在殴打丈夫,他的呻吟声刺痛了罗曼的心。
等枪手们离开,罗曼才敢走出房间,发现丈夫被绑架了。两小时后,丈夫的弟弟接到了索要赎金的电话。
“我们竭尽所能,第一天凑够了赎金的一半,第二天把另一半也凑够了。第三天,我们联系他们,想把我丈夫赎回来,他们不同意。第四天,他们把他的尸体扔在了大街上……”罗曼的声音颤抖起来。
美国安全智库Stratfor分析员本·韦斯特认为,杀害罗曼丈夫的凶手极可能属于泽塔斯和锡那罗亚这两个贩毒集团。近年来,这两个活跃在华雷斯市的贩毒集团开拓了许多新“业务”,比如敲诈、绑架和人口走私,以弥补2006年以来“毒品战争”给毒品交易造成的损失。“犯罪团伙利用了墨西哥当前糟糕的安全局势,他们只需用枪抵着老百姓说‘拿钱来’,就可以得到不义之财。一些警察甚至参与其中,毫无法治可言。”韦斯特说。
警察与枪手“蛇鼠一窝”
28岁的罗曼是“流亡的墨西哥人”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成员都是为躲避杀戮逃到美国的墨西哥人,有活动家、政客、记者,以及像罗曼这样的普通工人。在他们的移民律师卡洛斯·斯佩克特眼里,他们是“墨西哥‘毒品战争’的无辜受害者”。“在墨西哥,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寻求真相和正义,却因为政府无法(或不愿意)保护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到美国避难。”斯佩克特解释说。
丈夫被害后,为养活3个孩子,罗曼到华雷斯市一个酒吧工作。
她没想到,安定的日子不到一年,噩梦再次降临。
2011年3月31日晚,一群警察闯入酒吧,命令所有人背靠墙站成一排,拍打男人的两腿之间,从女人的裙底往上看,一名警察在一个女人身上摸来摸去。罗曼忍不住说:“我们尊重你们的工作,你们也该尊重我们。”
那名警察停了下来:“你没见过这种事儿吗?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这些警察离开后仅3分钟,两名手持武器的男子闯进酒吧,朝人群开火。
“有些人死了,有些人痛苦地呻吟。”罗曼说,“两名枪手还放了一把火。他们刚走,我的一名同事就跑出酒吧,边跑边说,‘我宁可被他们打死,也不愿被烧死’。”
火越来越大,罗曼等人跑出酒吧,看到几辆停在酒吧门口的车着了火。
罗曼跑到停车场上。突然,4辆车的前灯亮起,罗曼呆立在原地,过了好一阵儿才看清楚那是4辆警车。原来,刚才那些警察并未离开。
警察下车,咒骂着他们的“冤家对头”——那两名枪手。罗曼趁机逃走,直到凌晨4点才回家。
在墨西哥,警察对犯罪行为无动于衷甚至参与犯罪的报道并不鲜见。韦斯特说:“很多警察白天是城市的‘守护神’,晚上却操起了‘副业’,摇身变为贩毒集团的‘保安’,军方也已陷入腐败。墨西哥政府已没有得力人手与毒贩开战了。”
酒吧枪击案共造成10人死亡,守候在酒吧外的那些警察后来被控与枪手“蛇鼠一窝”。专门刊登“毒品战争”相关消息的网站Borderland Beat称,枪手闯入酒吧行凶时,几名目击者在酒吧外遇到警方设卡检查,可他们对酒吧内的血案并不在意。枪手离开后,警察进入酒吧,没有救护伤者,也没有对现场进行勘察,而是在死者身上搜寻现金和手机,还搬走了酒吧的平板电视,停在酒吧外的几辆车也被警察开走。
罗曼打算对枪击案守口如瓶,但这没能换来安全感。约一个星期后,一个朋友、酒吧枪击案的一名幸存者打来电话说,枪手要她们回酒吧上班。
“我不想回去。”罗曼说。
此后的一天下午,罗曼开着车在公路上行驶,几名戴着面具的枪手驾车追上来,把罗曼往路肩上逼。
那天晚上,罗曼一夜无眠,她担心枪手冲进她家,把她和3个孩子都杀死。
经过深思熟虑,罗曼决定到美国避难。
申请到美国避难的墨西哥公民越来越多
据美国国土安全部统计,今年以来,共有4400名墨西哥公民申请到美国避难。在“毒品战争”打响前的2005年,这一数字为1200人。
克里斯托·梅西是罗曼的移民律师斯佩克特的同事,他表示,只有一小部分提出避难申请的墨西哥人能成功移民。过去6年间,获得批准的避难请求只占总数的11%,而且一直呈下降趋势。“除非你能证明自己属于一个特殊的社会群体,在国内不拥有完整的国民权利,否则申请不会得到批准。”
罗曼带着孩子们逃到美国后,枪手来到她家,向她父母打听她在美国的住址。遭到拒绝后,枪手带走了她父亲,并扬言:再不说就把家里其他人一个个地带走。
为了躲避枪手,罗曼的亲人也到美国避难。
自2006年打响针对贩毒集团的“毒品战争”以来,墨西哥已有5万多人死去。墨西哥总统卡尔德龙称,死者中有90%是贩毒分子。
尼克·斯坦伯格是墨西哥一位人权观察人士,他对卡尔德龙的说法表示怀疑。斯坦伯格表示,政府并没有为90%这个数字提供有力的证据,“根据我们的调查,政府对绝大多数谋杀案都没有展开调查,更别说将凶手绳之以法了”。
而罗曼的第一次移民听证会将在今秋举行,她希望移民法官审视她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