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建立友谊太难了”

    这是一次引人注目的角色转换：中国正成为日本市场的重要投资者，而日本地位却在下降。这种转换正引燃两个邻邦间的宿怨。

    新领馆尚未开建 民族主义却已复燃

    在日本港口城市新潟，对中国的不信任感，表现为市民围绕新建一座中国领馆的问题，而产生的一场恶斗。新潟的显要人物为在这座城市设立中国领馆，游说多年。他们希望这能为身处困境的城市，带来游客和生意。新潟位于日本海之滨，有80万人口。

    但就在他们大功告成时，新潟本地人却爆发示威活动。约1.5万人签署“反华请愿书”，示威者用卡车封锁街道。

    领导抗议活动的市议员深谷成信说，“让外国人生活在我们城市的中心、躲在高楼背后，会让人不安。”他认为这座领事馆将给新潟带来“讨厌的元素”，同时带来更多犯罪。

    包括新潟市议会很多议员在内的一些市民，认为如果中国在该市影响增大，对新潟市来说将得不偿失。另外一位市议员佐佐木薰说，“中国领事馆只有17名工作人员，我难以理解他们为何需要1.6万平方米的土地，我反对这项计划。”

    一些人猜测，领馆将被用于间谍活动。8月5日，一个与市议员深谷成信有关系的维权组织，在市中心的一个活动场所召开题为“你们的生活与外国人的罪行──考察中国间谍行为案例”的讨论会。

    演讲者是阪东忠信。他曾是东京警视厅搜查员，并写了多部有关旅日中国人犯罪行为的书。他说，他评估了接纳更多中国人的利与弊，但他发现弊远大于利。

    今年3月，市议会就一项要求政府限制外国人购置土地的决议草案，进行投票表决。投赞成票的人，占了压倒性多数。有30名议员投了赞成票，23人投了弃权票，只有1人投了反对票。

    投弃权票的新潟市议会议员，遭到匿名博客作者的攻击。有一个网站公布了姓名和照片，并且说：“让我们记住这些脸孔，并表示抗议！”一位议员甚至被称为“叛徒”。

    惟一投了反对票的议员小林义昭说，“我们要想表达自己的想法变得越来越难，这让我想起了二战前的那些年，当时民族主义席卷了整个日本。”

    “加强与中国和亚洲大陆的联系”是惟一途径

    不过，日本港口城市新潟可能会从建新领馆中得到帮助。这个城市的人口正随着重工业的衰落而日益减少，当地经济十分不景气。

    新潟市中心已有数十家店铺关门，其中包括位于该市最繁华十字路口的那家曾显赫一时的百货商场。

    尽管引发争议的中国新领馆尚未开工建设，该市却已看到与中国建立关系的好处。今年4月，领馆从南京带来150人的旅游团，很多团员是计划为已参观过东京和京都等更热门城市的中国游客，设计新旅游线路的旅行社工作人员。

    目前中国领馆临时办公场所，位于一座旧校舍中。新潟县副知事麻布小野说，“加强与中国和亚洲大陆的联系，是我们与大城市竞争的惟一途径。”

    预计今年9月将有100多家中国公司高管到访新潟市，参加一个有关潜在投资者的讨论会。为庆祝与中国建立的联系，新潟一直在组织各种活动，其中包括数十位中国书法家的书法作品展。

    一方面希望利用中国崛起，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担忧

    这场争议体现了日中关系的复杂性。两国拥有共同文化，都拥有长期经历战争创伤的历史。从13世纪初以来，两国多次入侵对方，但与此同时，中日间也保持着活跃的双边贸易，这种贸易把宗教和火器传入日本，把矿产和木材运往中国。日本在上世纪30年代曾殖民中国，并屠杀南京平民，这些在现代史上产生深刻影响的事件，对今天的日中双边关系仍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很多日本人深知，中国不断壮大的经济实力，有望在日本努力恢复经济活力的过程中，给它带来帮助。但与此同时，日本民众对中国的敌意也在上升。

    前不久的一项调查显示，84%的日本受访者对中国持负面印象，比上年同期高6%。近2/3的中国人也表示对日本看法负面。

    中国的投资，让很多日本人想起本国在世界舞台上地位的下降。经过多年高速增长后，中国在2010年取代日本，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那之前，日本维持这一地位40余年。

    1998年以来，一直在东京富士通研究所观察中日关系的华人经济学家金坚敏说，一方面日本希望利用中国崛起，另一方面它又忍不住担忧，它还没想好如何与新来的资金和人员打交道。

    中国在日本的具体投资数额很难估计，因为某些交易是通过第三国进行。中国商务部数据显示，中国对日直接投资净额，在2010年达创纪录的3.38亿美元，约为5年前的20倍。

    中国投资规模落后于在日本的其他主要投资者，比如美国和英国。尽管如此，追踪单笔交易的专家称，中国资金影响力越来越大。

    从2003年4月到2012年3月，由日本政府的投资促进机构——贸易振兴会协调的外国投资者，在日本进行的970笔投资交易中，中国企业占97笔，仅落后于美国的293笔。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投资基金也在购买日资企业股份。中国基金持有在东京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所有股票的1%。

    日本正寻求从各种渠道获得中国资金。近几周，日本政府推出一项特别签证计划，服务对象是希望到去年海啸受灾最严重地区度假的富裕中国游客。

    海外投资增加让许多日本人感到不安

    从某些方面来看，日本对中国投资的反应，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美国对日本资金的反应如出一辙。当时，日本对纽约洛克菲勒中心和加州卵石滩高尔夫球场等美国地标性建筑的投资，引发轩然大波。

    最为人们熟知的一个例子是，一名美国女议员曾在国会山把一台东芝牌收音机砸得粉碎，并将日本投资称作“侵略”。日本富士通公司竞购一家美国半导体公司的交易（后来撤销），引出了美国1988年的一部立法。据这部法律，总统有权阻止被认为威胁国家安全的并购案。

    如今，随着中国资金迅速进入日本，中国投资引发的争议也在日益升温。日本国会议员猜测，中国企业想要的是技术或是军事情报。

    日本反对派议员高市早苗说，“美国人购买我们的土地时，没人会担心。但中国投资者进入日本，让许多人感到不安。毕竟，我们把中国看成威胁。”

    预计日本国会今年晚些时候，将会通过保护饮用水的立法，此举源于2010年日中两国的领土争端。包括高市早苗在内的一些日本人士，表达了对中国投资者为了出口，可能会将矿泉水开采殆尽的担忧。

    “建立友谊太难了”

    一些中国人说，日本人的种族偏见，损害了中国在日本开展商务活动的能力。在学习了多年日语之后，孙荣庆（音）2006年来到新潟，希望为中国大连的一家食品贸易公司在这里开办一家分公司。这位53岁的女商人说，很难在日本建立关系。有些日本人拒绝在社交活动中与她握手，还有人以日本对华殖民统治时期的常用贬义词来称呼她，如“chin-koro”， 在日语中，这是表示“中国人”的一种极其不敬的说法。

    她表示，中国公司想在日本建立信任非常困难。这家分公司前不久已关门，如今她供职于一家日本食品进口公司。

    在东京，一项试图打造“东京唐人街”以吸引游客和东京市民的行动，受到该地非华人企业主和政府官员的阻挠。在这个拟命名为“东京唐人街”的社区，聚集了许多华人店铺。

    “东京唐人街”这个点子，由一群年轻中国店主在2008年提出来，但由于日本店铺老板对中国邻居的抱怨，该项目一直进展不顺。这些抱怨包括：中国人对垃圾不进行适当分类、将所卖产品摆上人行道，以及树立起一些被日本邻居抱怨说看起来与社区风格不符的招牌。

    现年50岁的企业顾问胡一飞（音）曾供职日本一家广告公司，目前担任“东京唐人街”筹委会负责人。“如果中日企业主携手努力，我们应能为这个社区的宣传工作贡献良多。”他说，“可是建立友谊太难了。日本邻居一般不理会中国店铺老板邀请他们来喝酒，或参加聚会的友好表示。”

    当地店主联合会主席、一家帽子商店的第二代老板三宅满，就反对这一想法。他说，“如果他们要和我们一起做生意，我觉得没问题。但我不能接受把整个街区变成唐人街，并以他们的方式来做生意。”

    □《日本经济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