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号称全球最宜居国度,其高福利令外人羡慕不已,它的人民却并未因此丧失吃苦耐劳和敢于冒险的精神。经历过峡湾之旅的人,大概可以理解这种微妙的统一。
人间仙境也得靠天吃饭
每个伟大的国家都有独特的标志性地貌,配得上“峡湾之国”名号的,非挪威莫属。你可能会反驳说,作为冰川在大地上刻下的印痕,这些曲折幽深、两岸壁立的海湾并非该国特有,但“峡湾”(fjord)这个词源于挪威当地方言的事实,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现在,我和妻子搭乘的小艇正沿着长长的松恩峡湾破浪前进,恰似在一方翡翠上划出白色记号。
地质学家把峡湾比作海洋伸向内陆的手臂。初至此地的访客,都会以为自己来到了与世隔绝的桃花源,直到小艇蓦然转向,前面又有一只“手臂”要揽你入怀,才发现自己与大千世界依然紧密相连。我们身畔是千年不化的绿水,目光所及是红色的谷仓和团团簇簇的蒲公英;戴着白帽的山峰脚下,马儿无视马达的喧闹,三三两两地咀嚼着多汁的青草。
小艇驶入一片被群山包围,呈指环形状的水域,我们终于见识到了挪威的顶级奢侈品——私人峡湾。几年前,这片土地的主人英格伯利特·范德波滕先生开设了一家拥有9个房间的家庭酒店。我们的船就在酒店旁的码头稍作休整,按照原计划,品尝咖啡之后,我们应该与船上的其他乘客一道,原路返回巴莱斯顿镇。然而,这在水一方的人间仙境竟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让我们临时改变计划,哪怕行李和洗漱用具没带,也要就地过夜。
在范德波滕峡湾两侧的峭壁上,勤劳的挪威妇女每隔几天,就把手工制作的奶酪送到丈夫那里,后者则负责把奶酪运到外面,在市场上兜售。6月,大片的草莓可供采摘,7月则树莓遍野,9月来临时,随处可见的则是番石榴的身影。挪威的物产不可谓不丰美,然而能否将其转化为财富,全凭老天开恩——到了21世纪,频繁的滑坡和雪崩依然无解;之前多少个世纪中,陡峭的岩壁和蜿蜒的水道也让无数寻觅商机的来客望而兴叹。
开启峡湾之旅前,我满心希望藉此找寻维京海盗的足迹,并且触碰到海盗后裔的灵魂——挪威人以峡湾为荣,认为它的险峻和狂野象征着自身亘古不变的秉性。今日的挪威被评为全球最宜居国度,其高福利令外人羡慕不已,可贵的是,这里的人民并未因此丧失吃苦耐劳和敢于冒险的精神。经历过峡湾之旅的人,大概可以理解这种微妙的统一。
酒店光天化日下“闹鬼”
在酒店前台,穿着多褶连衣裙,活像刚从简·奥斯汀小说里走出来的女侍接待了我们。除了房门钥匙,她递过来的还有一只金属碗,里头放着三瓣大蒜。什么名堂?她故作神秘地告诉我们,酒店所有的房间都是以皇室成员命名的,只有我们入住的“蓝屋”例外,“因为这个房间闹鬼”。如果不想半夜里鬼魂上门的话,我们需把碗放到门口以辟邪。
仿若联结两个世界的桥梁,这奇峰幽谷之畔的小小酒店,让人迷失在人造的华丽与自然粗狂之美的交融中。门外,森林、草地、瀑布、奇峰,一派望也望不到头的美景;屋内,欧洲皇家的奢华风情重现,每个角落的都装饰繁复而精致,墙上还挂着王室成员的照片。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晚上10点20分,窗外依然一片明亮。能够享受到这么悠长的日照,绝对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体验。挪威是欧洲纬度最高的国家,全境1/3的土地位于北极圈内,因而有“午夜太阳之地”的别称。挪威也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惟一毗邻北冰洋的国家,每年夏季都有两个月的时间是极昼,是名副其实的“日不落王国”。
我这个人不迷信,觉得什么所谓鬼怪啊,无非是酒店为给旅客留下深刻印象想出的花招,本打算把碗搁在屋里。倒是妻子对女侍的话深信不疑,坚持把碗放到门外去。结果,妻子很快就沉沉睡去,留我在那里整晚被“鬼怪”所扰——酒店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简直像是小妖精在弹唱。开着的窗户关上又合上,合上又关上,屡屡将我从梦中惊醒。推开大门,惟见一棵枝干纤细的小树被狂风吹得荡来荡去,倒让人想起频繁鞠躬的日本绅士。
好运总是接二连三
对于我们这样的游客而言,挪威人艰苦的生活止于传说。当然,在享受之余,也不能不承认,这些偏远地区的物价高得有点离谱——在必胜客吃块9寸披萨,要了两杯苏打水,就花了36美元。为了省钱,我们索性跑到附近的集市上,购买了做三明治的材料和塑料餐盘。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开着租来的、配有GPS的雪铁龙轿车,驶上了林间小路。
沉睡的村庄被抛到身后,车窗外,山峰或着绿衣,或露雪颜,湖水总是在不经意间用泛起的波光引起你的兴趣。6月初的挪威仿佛刚刚告别严酷的冬季,一些分岔路的闸口才开放不久。走着走着,我们看见湖边有不错的长凳,决定停下来在那里野餐;走到近前方才惊觉,眼前的正是欧洲最深的湖泊之一——水深1600英尺的霍尔宁达尔湖。
好运总是接二连三,我们途经斯特林镇时,撞上了每年一度的老爷车游行。12辆颜色各异的古董凯迪拉克轿车鱼贯而行,喇叭声交织成一曲多重唱。挂着金领结标识的雪佛兰越野车和老款保时捷跑车并肩巡游,还有一辆不知来自何方的坦克,在惊呼声中招摇过市。
我们费了不少功夫才摆脱这团人车杂乱的“浆糊”,转入返程的E60号公路。车子时而奔驰在距浪尖几米的湖滨路上,时而搭上渡轮横跨天堑,终于在午夜时分回到了巴莱斯顿。作为对自己的犒赏,我们舒舒服服地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挪威式晚餐:配以鲜奶油和柠檬的粉红鲑鱼、芦笋、豌豆、迷迭香烤土豆和面包,再加上一瓶从葡萄牙进口的上品红酒。
在悠游中学会“忆苦思甜”
改天驱车前往盖伦格峡湾时,空中飘洒着凉丝丝的雨滴。云很低,仿佛触手可及,远远望去,峡湾两侧的山峰似乎都换上了白色或乳白色的新衣,平添了几分空灵的韵致。驶上E39号公路没多久,我们居然在人迹罕至的乡间遭遇了交通堵塞,肇事者是一群野山羊。
到达目的地时,雨雾还未散去。泡在酒店的露天温泉里,我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峡湾,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而次日早晨,在我和妻子乘渡轮游览盖伦格峡湾的两个钟头里,船上的大喇叭不厌其烦地用各种语言播放着节目,让游客们对这一地区形成粗浅的了解。
这种教育形式旨在提醒那些纯粹抱着好奇心而来的人们,不要忘记眼前美景背后的故事——维京海盗的后裔迁居至此,与自然抗争,历经艰险终将嶙峋之地驯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事实上,我们总听到当地的老人说,往昔的生活是多么艰难:人们每天穿过峡湾,把湖水引来以灌溉果树;农民为了防止孩子跌下悬崖,不得不把他们拴在田间地头。
下了渡轮,我们前往此行的最后一站——渔业重镇奥勒松。雾气一度遮挡了视线,让人以为自己脱离了俗世。可没过多久,酒店的高昂收费便把我们摔回了凡尘。在客房里,看着那两张大床,我不知为何觉得,它们正如本地人与自然的关系那样,亲密却又止于一定的距离。一方面,挪威人深受环境之苦,再好的暖气设备也降伏不了严酷的天气;另一方面,他们又享受着自然之乐,至少,后者给了他们创收的契机,进而令峡湾美景名扬四海。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