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天津迎宾馆,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院长约瑟夫·波利希,出现在中国媒体面前。伴着水晶灯清脆悦耳的撞击声,他微笑着谈论一座设想中的校园:艺术体验与教育为一体的艺术中心,涵盖东亚地区表演艺术教育的人才中心……
如果这所中外合作创办的学院真能建成,它的校名将是“茱莉亚天津学院”——校友们获得过105次格莱美奖、63次托尼奖以及47次艾美奖的世界顶尖音乐学院,将被复制到天津。
波利希侃侃而谈他的设想时,底下有记者担心道:“他们不怕‘橘生淮北则为枳’吗?”
从“两所半”到更多
对刚大学毕业的李睿蛟而言,这种担心有些多余。他刚从一所类似的大学——苏州西交利物浦大学毕业。在他眼里,自己母校和英国利物浦大学似乎没有太大差别:同样的英语授课,类似的学制和考核方式。并且他的学长学姐们到了英国利物浦大学后,大大提高了该校专业课平均成绩。
苏州西交利物浦大学,是西安交通大学与英国利物浦大学合作兴办的高校。在国内通过高考招生,学制与课程则承袭英美高校传统。这种形式的高校历史不足10年,却发展迅速。未来有可能出现在天津的茱莉亚音乐学院,只是其中之一。
按西交利物浦大学执行校长席酉民的说法,到去年底为止,国内根据《中外合作办学条例》建立的“本科教育独立法人实体”共有“两所半”,分别是苏州西交利物浦大学,浙江宁波诺丁汉大学,另外“半所”则是位于珠海的、内地与香港高等教育界合办的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UIC)。
而按计划,2013年,上海纽约大学、杜克大学昆山校区等具有法人资格的高校,也将相继开始招生。
这些高校需要跨越两种不同的教育体系。“国内一般高校承袭的是苏联教育体系,学生需要记忆大量知识点,学习内容精细、琐碎且艰深。”曾在西安交大当了20年老师的席酉民说。
他认为,传统教育在深度和广度上占优势,但是以老师为主导,把知识点“嚼碎了再喂给学生”,学生只能被动接受。
而在英美教育体制下,情况完全不同。学生得学会主动学习。“我们不会把知识打碎了教,而是把整个知识体系教给学生,学生需要通过团队合作等方式自己去学。”他说。
西交利物浦大学创校之初只有6个专业,但仅是设置专业的申请材料,堆起来就有一米多厚——“既要满足英国方面教育质量控制体系的要求,还要符合国内教学大纲的要求”。
尽管如此,中国大陆分校的师资力量与校本部始终存在一定差距。在香港读完研究生课程后,一名UIC毕业生觉得母校有点像“草台班子”,不论是课堂演示还是论文,形式虽然一样,但香港浸会大学都更正规。
此外,席酉民不讳言地指出,在“两所半”独立法人实体以外,中外合作办学项目的资质良莠不齐,有些真的是“有钱就能上”,但中外合作办学这种尝试符合历史趋势,是在为国家高等教育改革探索一条中西结合的道路。
把应试考生培养成“不一般的世界公民”
正是在苏州西交利物浦大学的英语课上,信息与计算科学专业学生李睿蛟确定了后来的研究方向。他还记得那份作业的目的是学习课堂演示的技巧,因为是针对IT专业的英文课,老师给他的课题是:云计算。
接触到这个在2006年才刚被Google首席执行官施密特提出的概念后,从小就对人工智能感兴趣的李睿蛟,一下就着迷了。
而在英国顶尖猎头公司米高蒲志国际招聘咨询公司工作的白领司天骄,是UIC的第二届毕业生。她说,自己在大学中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是课堂演示能力、语言能力与时间管理。
在大学时,这些技能帮助她和一起参加学生社团的队友们,夺下了“国际大学生企业家联盟(简称“赛扶”)”全国比赛的季军。那一年,是UIC第一次参赛,这支几乎没人听说过的团队,却一路战胜了香港大学、复旦大学、厦门大学等传统强队,走到了最后。在初赛第一次项目演示结束后,她与队友们在会场外抱头痛哭。
为了参赛,司天骄甚至放弃了当时更迫切的实习申请。有意思的是,由于表现出众,赛后她马上得到了一份世界500强企业的实习机会。她后来说,“经过这次比赛,什么叫梦想,什么叫团队,我都明白了。”
这并非惟一一次,中外合作办学院校在这类赛事中展现出优势。2010年,宁波诺丁汉大学的学生,更是在美国洛杉矶捧起了赛扶世界杯的亚军。
不同教育体制下,学生可以尝试的领域也就更多。UIC的招生宣传片完全由该校影视系学生拍摄、制作,该校校长吴清辉在片中出镜,建议新生们“跟着学长去看看他们的所得,然后你们就会明白为什么UIC这么特别”。
“我想我们学校的优势,并不在于有某个老师很伟大,而在于一种体系,一种氛围。”席酉民校长这样评价西交利物浦大学。
他希望学生们在校园环境中能领悟,学校期待他们成为怎样的人——他想把应试教育下很一般的、只会考试的学生,培养成“不一般的世界公民”。这些世界公民能拥有素养和能力,与世界范围内的任何一所名校毕业生竞争。
在招生宣传中很少提及,却在这3所学校的贴吧中常被学生讨论的,是这些大学中不能松懈的学习。由于境外教育控制体系或是大学质量监督的要求,这些中外合办高校对作业要求把关严格,作弊抄袭“零容忍”,最后的学位证书,也会根据学业成绩分为不同等级。
“要想混日子绝对不可能。作业有雷同,一定是0分处理。”席酉民校长自己也感叹说,“要想学好,很难。”
六七年前,当这些学校初建时,由于高昂学费与知名度的限制,所招收学生多半是高考的落败者。几年后,当初最高也不过是踩着一本线招生的这3所高校,都已培养出了考入牛津、剑桥等世界一流名校的毕业生。
被合办大学改变的命运
在参加过“赛扶”后,当时还不到22岁的苏州姑娘司天骄,在博客中斩钉截铁地写下了这样的语句:“不要说梦想是个很空虚的词,激情是个很傻逼的玩意儿。反正对我来说,有这两样东西,生命才有意义”。
如今,工作两年的她还常与校友聚会。有时她觉得,UIC毕业生和其他学校的人“好像有点不一样,有点小理想主义,更专注于做好自己的事情”。
她的校友王典,一个广州姑娘,在大学毕业半年后,放弃了父母帮她找好的工作,独自闯荡北京。“如果没有来过UIC,哪怕我当时上了比这好很多的大学,我也只会像我的中小学同学那样,从广州的一个区搬到另一个区,不会知道世界之大。”
李睿蛟也坚信自己能实现梦想。他至今记得童年时,在老家旧屋前,母亲看着眼前的耕田,叮嘱他说,“你这么喜欢拼拼装装的,长大之后,就发明一种能帮人种田的机器人吧。”
他已收到英国埃塞克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未来研究方向是云机器人。
这不是一份足够令旁人艳羡的成绩。在今年西交利物浦大学的毕业生中,有一个女生宿舍,3人被剑桥大学录取,另一人也会去帝国理工大学继续深造。
但李睿蛟真正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在埃塞克斯大学的那些学者,可是真正的大牛,代表的是国际上最高的机器人研究水平。”谈起自己亲手选择的未来,这个农家孩子眼神闪亮。
“这是一个重新定义大学的时代。”席酉民说。他希望的,是这种对国际教育资源的引进,能对中国教育模式有所改变。
李睿蛟很可能是能够实现席酉民校长愿望的那个学生。除了是一个爱看维基百科的技术控,他还在课余时间养成了做义工的习惯,在2011年暑假,这个小伙子骑单车环游英格兰,为英国学习障碍儿童基金会筹集善款。
“西交利物浦大学改变我命运的地方在于,它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让我能够接触到世界上最新的机器人研究方面的知识。如果不是在这里,我可能会在一所一般的大学里呆着,因为有着改变世界的梦想而被视为怪人。”李睿蛟说。
而他前两届的西交利物浦大学毕业生,九成进入世界名校继续深造;在宁波诺丁汉大学,约有六成毕业生出国继续研究生课程;在UIC,这个数据约占50%左右。这些学校的毕业生,因为教育体制的原因,多半在外企工作中颇具优势。
而席酉民更大的愿望,是希望若干年后,西交利物浦大学的毕业生中,出现一批能改变世界的人。“一开始很多人觉得我们狂妄,但现在,越来越多教育界人士都赞成这一点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