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各界对欧盟峰会成果说不

    最近的欧盟峰会就债务问题的解决措施达成一致，人们终于松一口气，在笼罩了两年之久的欧债危机阴云中，看到了一缕阳光。然而欧盟峰会的笑声还未落地，在解决欧债危机中扮演举足轻重角色的德国国内，已经就如何看待峰会成果刮起了阵阵风暴。

    反对派连夜递诉状，状告政府“让权太多”

    就在峰会结束次日，德议会表决通过了欧盟财政稳定政策条约和建立欧洲稳定机制，赢得了国际市场的积极反响。但议员表决刚刚结束，持反对立场的各派就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当晚，左翼党通过传真向德国联邦宪法法院发送紧急诉讼提案；右翼的基社盟议员高威勒当夜差人赶往距柏林700公里的卡尔斯鲁尔，将诉讼信递交联邦宪法法院传达室；以社民党前联邦司法部长格美琳为首的“争取更多民主联合会”的诉讼案声称，得到了万余人的签名支持。

    归纳各派意见，主要是认为默克尔总理在峰会上向意大利、西班牙做出了太多让步，特别是把过多的成员国财权交给欧盟，削弱了成员国议会对预算的监督权，有悖于议会民主原则，也违反了联邦宪法。

    根据德国宪法条列，联邦宪法法院一般情况下须在3周内，对紧急诉述案进行裁定。此次法院原本计划7月10日做出审议结果，但当天的审议持续了近10小时后，亲自担任主审的法院院长宣布休庭，称法庭还要进行研究和审议，择日再开庭。

    法院拖拖拉拉，欧盟领导层大呼头疼

    原本计划7月1日生效的协议，一下子没了着落，这可急坏了欧盟领导层。欧元集团主席容克敦促德方法院尽快做出决定，德国财长朔伊伯勒也请求法院加快审议进程，否则会使欧洲及国际市场雪上加霜，给经济造成严重后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主席拉加德甚至表示，自己听到“卡尔斯鲁尔”这个地名就头疼。

    但是，尽管各方都传来巨大压力，欧盟债务国、金融市场都急切期待判决结果，联邦宪法法院的法官们仍然我行我素，不让外界推着走。7月16日，他们宣布拟于9月12日公布审议结果。

    尽管这意味着断案被推后了两个多月，各方还是稍微松了口气，因为终究是定了日子，事情有了盼头。业内人士认为，从目前情况看，尽管案子十分棘手，最终判决将对联邦政府有利。曾经担任过联邦宪法法院法官的德国前总统赫尔佐克亦认为，紧急诉讼案不可能获得通过。

    就连反对派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因为事关重大，联邦宪法法院深知，如果接受反对派意见，将会产生多么严重的政治后果。媒体认为，法院顶多会在个别条款上提出异议，涉及的也只是技术层面，不会触及条约本身。

    德国社会发生分歧，往日不同立场者却意外站到了一起

    政界反对派状告风波未了，德国又有170多名经济学者联名签署号召书，呼吁反对欧盟峰会建立旨在解决债务危机的银行联盟，认为“这一错误决定将有损德国经济”。他们号召德国公民行动起来，向本国政府和议会指出面临的险境。号召书还称，默克尔是迫于无奈才同意峰会决定的。

    号召书的发起人，是德国著名经济学家、慕尼黑经济研究所所长辛恩。他在经济学术界具有重要影响，一直反对欧盟制定的解决欧债危机举措，认为如果欧盟货币联盟不复存在，德国贷给欧盟其他银行的5000亿欧元就会打水漂。

    号召书主要反对峰会关于成立欧洲银行联盟的计划，认为这意味着各国要为欧盟银行债务提供集体担保，而担保额几乎是目前主权债务的3倍之多。这是难以实现的。不应让那些财政状况尚好的欧盟国家纳税人、养老者和存款人，也被拉进来承担债务担保。由于欧盟其他国家债台高筑，财务稳定的国家可能承担的风险会越来越大。

    据媒体披露，号召书草案中还有更为激烈的言辞，声称如果财政状况良好的成员国同意为债务共同担保，那它们以后就会不断受到压力，只得不断加大担保份额。这无异于在邻里之间播下不和的种子，子孙后代都会深受其害。但号召书的最后定稿删掉了这段话，批评默克尔的声调也放低了。

    然而，有支持者就有反对者。德国15名经济学者发表公开信，反对号召书的立场，支持默克尔。公开信认为，号召书的观点缺乏说服力；用有疑问的论点、狭义民族主义的语言误导公众，不是经济学者的任务。

    默克尔本人也对号召书作出了回应。她强调，德国并没有在峰会上做出新的承诺，成立银行联盟旨在加强对银行的监督，而非担保。财长朔伊伯勒对号召书感到气愤，指责其扰乱民心，提出的批评不负责任，并以与默克尔相同的说法驳斥号召书观点。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德国社会各界对号召书看法各异，往日持不同政治立场的派别，这次却出人意料地站在同一战线。例如，右翼的基社盟总书记和左翼党的副主席均表示支持号召书；德国工业联合会主席明确赞同辛恩的观点，而倾向工业界的德国经济研究所所长与其他几位经济学者，却共同发起了反辛恩呼吁书；签署呼吁书者中，有几位经济学家与工会靠得更近，而工会又跟现执政党不对付。

    是德国还是欧洲利益至上？

    尽管对欧盟峰会结果有褒有贬，德国人共同的忧虑仍然是“欧债危机可能是个无底洞，德国得不断掏腰包去填补，最终倒霉的还是德国人自己”。

    基民盟议员伯斯巴赫称，欧盟作为一个货币联盟，正在走向承担债权的担保联盟。如此下去，恐怕担保联盟又会演变成一个给钱的支付联盟。他警告，欧元区不应走到这一步，不能期待制作更大的救助伞去解决欧债问题，试图通过“借更多的债去解决债务”是不可取的。

    最新民调显示，德国54%的人认为，继续掏钱试图拯救欧元已无太大意义。面对持续恶化的欧债危机，德国人也愈来愈担心物价上涨、存款流失、养老没有保障。

    德国经济研究所已将今年德经济增长下调到1%，预计明年的增长率也从2.4%下调到2%。该所认为，面对欧洲不断恶化的经济形势，欧盟峰会提出的最新措施也难有挽救之力。

    德国人天性务实，也易知足。虽然他们对很多事情也爱发发牢骚，但眼前现状还是能让许多人心满意足，觉得自己的日子比其他国家强，债务危机是别人的危机。民调显示，74%的德国人反对欧洲像美国那样实行统一，69%的人不同意向欧盟交出更多的国家权力。

    实质上，德国面临的还是二战后一直不得不面对的立国方向问题：是“欧洲的德国”，还是“德国的欧洲”？即是把德国融入欧洲，还是让欧洲跟着德国走？此时此刻，反对派强调的是德国自己，考虑更多的是德国自身利益，即倾向“德国的欧洲”。而支持派主张为了整个欧盟大局，德国必须做出更多牺牲，即“欧洲的德国”。

    国内分歧不会影响德国继续力挺欧元

    德国各界对欧盟峰会最新决议产生分歧，究其原因，还得说是峰会决议的措辞有些含糊，导致各自解读。就连德国总统高克，也在电视采访中对此提出了意见。在原则上肯定默克尔做法的同时，高克要求默克尔履行义务，向国民明确而详细地说清楚峰会决议的确切涵义。高克还对向联邦宪法法院递交诉讼状的做法表示了肯定。

    以德国社会流行的“争论文化”来说，这阵阵风暴实属正常现象。争论归争论，德国人完全清楚，德国想在欧洲及国际舞台上大有作为，就离不开欧洲，必须依靠欧洲。尽管大多数德国人对德国出血救助欧元颇有微词，但还是赞同默克尔的做法。

    （作者曾先后担任中国驻德国使馆新闻参赞、驻汉堡总领事、驻慕尼黑总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