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让观众感受到我的矛盾”

    魏德圣曾凭借《海角七号》创下台湾影史票房纪录，因此有机会实现十几年前的梦想——拍摄有关赛德克族的大成本历史影片《赛德克·巴莱》。魏德圣试图在影像中传递他对历史的思考。

    记者：你觉得，大陆人和台湾人对这部影片的兴趣和关注点有何不同？

    魏德圣：差不多。惟一比较不一样的是，台湾大部分人知道这段历史，台湾也有很多历史研究的书和文献。历史我不敢改动，片长4个半小时，也是因为有些东西要解释清楚，不然会被误解。国际版本我做了很大幅度的修整，故事精神不变，但故事结构可以浓缩。台湾以外的观众会比较容易接受，不会这么累。

    记者：马赫坡社族人的后裔、学者郭明正提出，这部电影中有许多情节不合于史实。为什么做相关改动？

    魏德圣：这个问题我跟他解释过，他都同意。历史记录的只是表象的东西，它不会记录角色在想什么，当历史变成戏剧以后，你就不能只有这个东西了，你需要更细部的东西。历史也有很多空白，必须要有一个连结。比如说历史上有300个壮士，可能每个人的故事都很悲壮，可电影不能有300个主角。如果选10个主角，就只有10个悲壮的故事，其他信息都没有了。有时，这个故事不是发生在某个人身上的，也要由他来演。所以我跟他们说，这部分你们要原谅，必须要妥协。

    记者：拍摄《赛德克·巴莱》的念头，是因为16年前看了邱若龙的漫画《漫画·巴莱》。在看漫画之前你对雾社事件了解多少？读书时历史书上没有写吗？

    魏德圣：有啊，两行字：那是一个抗日事件，领导人叫什么名字，大概这样而已。300个人反抗3000个军警，多么壮烈啊！可是当你深入历史的核心，细看很多东西，你会产生很多矛盾。族群之间的矛盾，对跟错之间，你无法拿捏。我在写剧本之前做了很多功课，从历史里面找到了一个化解的平衡点。

    记者：是不是日本这方面的资料比较多？史料有其局限性，抗日起事赛德克族一方多已死亡，失去话语权。当事人后裔对事件的认识可能也有隔阂。同一历史事件，冲突双方的讲述常常反差很大。日本方面的资料是否倾向于殖民者？在如何处理史实问题上，你是否也有自己的困惑？

    魏德圣：我不只看日本的书，还有很多台湾学者的书，我也到部落里去访问老人。那些原始的生活和信仰都是很简单的，就是“我相信”这么简单，但很难用“我相信”去解读现在的文明人。

    记者：拍摄中，在历史的拿捏上最难处理的问题是什么？

    魏德圣：是雾社事件。雾社事件前期被压抑，压抑到极点之后的反弹是见人就杀，不分男人女人孩子，只要是日本人就杀，完全用复仇的心情来执行信仰。其实这蛮残忍的。在电影里，你用哪种方式表现是观众可以接受的？老实讲，没有一种方式可以让观众接受这种价值观的混淆。

    记者：台湾观众对此的反应如何？能接受吗？

    魏德圣：观众没办法接受，但也没办法不接受。那种心情就是，我没有办法拍手叫好，我也没有办法流下眼泪，我只能说很震撼。台湾版的电影上集结尾，问每个人：“你觉得怎么样？”90%的人回答：“震撼，震撼。”“你喜欢吗？”“震撼。”只能说震撼，因为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同情原住民，你很希望他们把日本人杀掉，可是，你会看到日本人，女人、孩子，全被杀了。这时观众的心情矛盾。这是我的矛盾，我也要让观众感受到我的矛盾。面对历史的矛盾，其实重量是很大的。接下来，解放的方式在下集。

    背景链接

    “赛德克·巴莱”，赛德克语，其汉语含义是——真正的人。

    1930年10月27日，在日本殖民的台湾岛，发生了赛德克族人反抗日本统治的雾社事件。这一天，台湾神社大祭典，雾社地方照例举行一年一度的盛大运动会，赛德克族人认为这是起义的最好时机，在莫那·鲁道的带领下，他们以升旗唱国歌为信号，冲进会场发动总攻击，杀死日本人134名。事发后，日本殖民者出动大军镇压，使用了飞机、大炮、毒气弹等武器。起事的赛德克族战士共1236人，最后有644人死亡，其中290人自杀。另有大量妇孺自杀。日人利用各部落之间的敌对，使用“以夷制夷”策略，利诱胁迫原住民部落道泽群投入战事，造成雾社各族群之间的仇怨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