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自杀像传染病一样,在退伍老兵中蔓延?
据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估计,美国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持续了11年的军事行动,共造成数千名士兵(包括退伍士兵)自杀身亡,自杀者比在两地战死的士兵还多。据统计,近年来,美国每天约有18名退伍军人自杀。
“退伍军人危机热线”救下寻死老兵
美国纽约州退伍军人事务部“退伍军人危机热线”中心,坐在斯沃福德身边的接线员梅丽莎看着他,低声说:“他说他想走到5号州际公路上,让车撞死,那样就一了百了了,还说这样的日子实在没必要过下去了。”
电话的那一头是一名刚从海军陆战队退伍4个月的老兵。他失去了工作,一文不名,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此前,他开着父亲的卡车从美国中部到西南部的加利福尼亚,只为离他曾服役的海军陆战队潘德顿营地及战友们更近些,以便得到帮助。但大部分战友或被派往海外执行任务,或已经退伍。求助无望的他开始酗酒,抽大麻。现在,这位曾两次到伊拉克前线服役的海军陆战队前队员,正坐在潘德顿营地附近的一个休息区,试图自杀。
据美国《新闻周刊》报道,接线员梅丽莎有着幼儿园教师般讨人喜欢的魅力,她鼻梁高挺,有一头金发和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心理素质过硬。她一边微笑着冲电脑屏幕点点头,一边同那名老兵聊天。电脑屏幕显示,那位老兵当天下午曾两次打来电话,与另外两名接线员有过短暂交谈。
“你采取了行动,打来这个电话,这表明你很有勇气。你会从中收获很多的。”梅丽莎说。然后,她用网络聊天工具对她的心理健康师同事说:“这个孩子需要救助。”
健康师开始同加州一家救援中心联系,看她忙乱的样子,斯沃福德甚至想给在圣迭戈的妻子打电话,让她去找那个可怜的老兵。
梅丽莎对老兵说:“你不能只用4个月就给人生下定论,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弄懂人生的意义。”
最终,梅丽莎联系了潘德顿营地,那名士兵获救。
退伍军人自杀率居高不下
据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估计,美国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持续了11年的军事行动,共造成数千名士兵(包括退伍士兵)自杀身亡,比在两地战死的士兵还多。近年来,美国每天约有18名退伍军人自杀。
波特兰州立大学研究员马克·卡普兰援引“全国暴力死亡事件通报系统”的数据称,美国男性退伍士兵的自杀率是男性平民的两倍,女性退伍士兵的自杀率是女性平民的3倍;退伍士兵使用枪支自杀的比率比平民高60%。
退伍士兵的自杀率为什么如此之高?
1992年,斯沃福德也曾产生过自杀的念头。当时的他刚刚结束在科威特的服役期,告别海军陆战队回家。斯沃福德说,经历过激烈的战斗和生死与共的战场兄弟情谊后,老兵们很容易自我封闭,并在这种心理的引导下自杀。“我很清楚,一旦找到机会,我这个人就从世上消失了。”他说。他用了20年走出阴影,先是找了一份不太需要人际交往的货栈夜班工作,后来成了作家,同样不需要太多人际交往。
几次上战场后,士兵会对武器产生依赖,并认为暴力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佳方法
谈起老兵自杀的话题时,退伍军人事务部的工作人员不会使用“盛行”这个词,但有一个事实不容否认:老兵自杀率正在引起他们的注意与忧虑。
在美军进入阿富汗之前,繁重的军事训练与严格的军事纪律被认为是防止士兵自杀的有效手段,但目前,情况正在发生变化。
科罗拉多州丹佛市退伍军人事务部的彼得·古铁雷斯是“军人自杀研究协会”的联合负责人之一,他说:“士兵受多次派遣的压力,以及执行作战任务之间休息时间的长短,可能是(与士兵自杀有关联的)重要的独特因素。这并不是说上述因素一定会使士兵的自杀率上升,但肯定有影响……”
“回溯到10年前,参军作战似乎是防止自杀的有效方法,”古铁雷斯说,“但现在,在某些军事单位以及某些经常被派去执行作战任务的士兵当中,自杀率已经高于平民。”
研究者和业内人士不太愿意把战争对士兵造成的心灵创伤与自杀倾向联系起来,然而,当一个年轻人学会杀戮,几次被派上战场,他将对武器产生依赖,并认为暴力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佳方法。
谋杀与自杀都是杀戮
虽然美国军方的很多医疗机构都不愿谈论这一话题,但斯沃福德还是设法与两名治疗过许多老兵的医生取得了联系。
两位医生中,一位是退伍军人事务部精神病医师乔纳森·谢伊,他写过关于士兵作战与退伍的书籍,是美军越战时期“部队凝聚力”部署方式的提倡者。在对一些越战老兵治疗时,他发现,老兵们的孤独感、绝望感和他们在战斗中被部署的方式直接相关——越战时,一支部队中有士兵战死,也有士兵退伍返乡,这时会有新兵加入,这会让队伍缺乏凝聚力,士兵之间缺乏信任,而信任是战争中防止精神伤害的主要因素之一。
不过到了今天,情况有所不同。谢伊表示,当士兵多次被派去执行作战任务时,极有可能遭受“精神伤害”。士兵会发现,自己之前的是非观念根本不适用于激烈的战争,即便士兵退伍回家,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不相信任何人。
另一位医生是斯坦福大学压力与健康中心的戴维·斯皮格尔。他认为“士兵们带着问题退伍,觉得自己不被理解”。斯皮格尔注意到,在越战时期,战争成了美国文化的中心部分,对士兵来说,重视或反对都比忽略好,可现在“我们假装老兵不存在”。他认为,战争的暴力是导致老兵自杀的因素之一。“一旦暴力的界线被跨越,它就很容易再次被跨越。谋杀与自杀大不相同,但它们都属于杀戮。”
很多老兵和家人开始自救
很多老兵和家人已开始想办法治疗心理问题,不再依赖退伍军人事务部。
老兵丹·韦斯特曾于2009年在伊拉克埃尔库特服役,是一名公共事务军官。退伍后,韦斯特回到了家乡——蒙大拿州米苏拉,他注意到,世界与自己执行任务前不一样了,但他“仍然以作战时的方式处理问题”。
韦斯特在家乡找到了老兵组织“极限运动为老兵”。这个由伊拉克战争老兵杰西·斯科林和职业治疗师珍娜·谢莉尔成立的组织,帮韦斯特意识到自己有心理问题,通过组织老兵参加极限运动,让他们体验久违了的战友情谊与团队精神。
韦斯特说,“极限运动为老兵”组织的活动救了他的命。
在社会各界的呼吁下,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开始检查老兵是否有自杀倾向。如果一个老兵酗酒、吸毒、失业、孤僻,他很可能已患有心理疾病。
据统计,去年美国共有130万名退伍军人接受心理健康医疗服务;“退伍军人危机热线”自2007年启动以来,迄今已接听电话60万个,成功干预2.1万起自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