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索罗斯上“中国课”

    索罗斯告诉我，在从一个封闭的社会走向开放的社会时，中国的改革最紧要之处，就是在自己的文化中培育出现代的批判性思维。

    我们马上就要去参与中国的改革开放了，我必须尽快地让索罗斯了解和熟悉中国。自从答应索罗斯担任他的中国顾问后，我已经为他准备了一个学习计划。

    首先，我买来了《庄子》、《老子》、《孔子》、《孟子》、《孙子》等著作的英文译本。我把这些圣贤书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告诉他，这些书最好是偶然读一读，慢慢读。一句话，读书讲缘分，想读时就读一点，随意而翻，随兴而看。

    除了让索罗斯学习经典作品之外，我还专门给他讲各种各样的中国故事。他越听越有味，我越讲越来劲。我俩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开故事会。在卧室里，他穿着浴袍躺在床头仰着听，我坐在床尾盘腿说。吃饭时，他会把我讲的故事转述给妻子苏珊或客人们听。偶有忘记了的部分，他便对我一笑，手一指：“梁，你接着说。”

    有一次，亨利·基辛格来吃饭，索罗斯给他讲的是孙悟空的故事。说到不管孙悟空本事有多大，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时，基辛格竟忍俊不禁，开怀大笑。

    我对帮助索罗斯了解中国的计划，惟一觉得遗憾的，就是没法让他感受到唐诗宋词的优美。我试过翻译李白、杜甫、孟浩然、王维、柳宗元的几首诗给他听，他听罢摇摇头，找不到感觉。我又把柳永、苏东坡等人的词翻译给他听，他答道：“这些诗词表达的是特殊的情怀、特别的意境，但被翻译后索然无味。我宁愿安静坐着欣赏一幅中国山水画。”

    那个夏天的周末，我们去索罗斯的海边别墅度假。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我跟他讲了一些毛泽东的事情。索罗斯很高兴他自己和毛泽东一样最爱游泳。自从听了毛泽东少年时游湘江的故事，每次我们跑到岸边，准备冲入海浪前那一刻，索罗斯都会开玩笑地高喊：“向毛泽东学习！”然后，纵身一跳，跃入高耸的波涛中。

    听我讲国共两党的事情时，索罗斯经常提出一些问题。比如，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在当时的中国是否有社会基础？共产国际为什么对中共有那么大的影响，在阵地上摆机枪都要听李德的指示？索罗斯听历史故事时，神态总是很平静，惟独有一次，当我告诉他红军长征到了遵义，毛泽东重掌领导权时，索罗斯有些激动地说了一句：“天不让毛死！”

    索罗斯生性好学，不懂就问。很久以前，他为了把握日本市场的变化，熟悉日本的经济体制，还专门学习过日语。在索罗斯的心目中，中华民族是最能干、最聪明的，中国文化蕴藏的智慧也是极其优美而学之不尽的。但他也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有很强的封闭性，最明显的是教育制度。因此，他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在从一个封闭的社会走向开放的社会时，中国的改革最紧要之处，就是在自己的文化中培育出现代的批判性思维。他相信，只有那些具备批判性思维的文化，才有可能在风云变幻的世界上迎接各种各样的挑战。

    摘自《与索罗斯一起走过的日子》，广东经济出版社2012年3月，标题和提要系编者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