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骏与儿子的战争

    很多人都知道，这是动画巨匠宫崎骏和长子联手打造的一部获得“日本电影奥斯卡”的动画电影；很多人都不知道，在影片和荣誉背后，是一场持续了300天的父与子的战争。

    像其他拗不过倔强儿子的牛脾气老爸一样，满头银发的日本动画巨匠宫崎骏，一边激烈反对着长子宫崎吾朗的动画梦，一边在制片人铃木敏夫的协调下，开始了与儿子在动画电影上的第一次合作。于是有了宫崎吾朗执导、宫崎骏编剧的影片《虞美人盛开的山坡》（又名《来自虞美人之坡》）。

    3月2日，在有“日本电影奥斯卡”之称的第35届日本电影学院奖颁奖典礼上，这部影片击败了《名侦探柯南2011：沉默的15分钟》，获得最佳动画电影奖。

    荣耀的背后，并非父慈子孝的合作故事。对宫崎骏父子而言，这可能是一次彼此都感到极其艰难的合作。日本NHK电视台拍摄的关于这部影片制作过程的纪录片，最后被命名为《父与子300天的战争》。

    “没有灵魂的画，画得再多也没有用”

    即使面对着媒体的镜头，宫崎骏也从不吝惜对长子的批评。

    数年前，宫崎吾朗首执导筒的动画电影《地海战记》首映，影片放到一半，宫崎骏就离开了放映厅。他对着日本NHK电视台的镜头抱怨影片冗长：“感觉就像坐了3个小时一样。”

    这一次，在《虞美人盛开的山坡》开始创作时，身为编剧与企划的宫崎骏指着导演宫崎吾朗画的台本说：“那种没有灵魂的画，画得再多也没有用。”

    闻听此言，宫崎吾朗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虞美人盛开的山坡》改编自上世纪80年代日本一部少女漫画，讲述了16岁女孩阿海的初恋故事。故事的背景是1963年，日本社会即将迎来经济腾飞，在那个贫穷但满怀希望的年代，从小失去父亲的阿海，在烦恼中寻找着自立之路。

    宫崎骏极其喜欢这部漫画，在他将其改编成电影剧本之后，制片人铃木敏夫把剧本交给了吉卜力工作室的导演宫崎吾朗，希望由他来执导。

    父亲像是全世界最不希望看见儿子从事动画工作的人

    宫崎吾朗是宫崎骏的长子，从小看着父亲的作品长大。“阿爸”是幼年时宫崎吾朗学会说的第一个词。

    宫崎骏曾经被描述为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他绘制动画的最大动力就是逗儿子开心。他早年绘制的《熊猫家族》、《阿尔卑斯山的少女》，都让小吾朗十分陶醉。

    与父母一样，宫崎吾朗自幼就显露出绘画才能。读高中时，他萌发了从事动画行业的想法，但母亲对此的回答是：“这是一个要求才能的残酷世界。”

    被宫崎吾朗评价为“0分父亲”的宫崎骏可能从来不知道儿子有这样的梦想，因为工作，他在儿子的生活中已经消失了很久。那时，他在事业上收获了越来越多的成功，既执导了广受好评的动画电影《风之谷》、《天空之城》，也创办了吉卜力工作室。

    意识到父亲的名声会给自己带来压力之后，宫崎吾朗选择了远离父亲的世界，成为一名建筑师。

    铃木敏夫把他找了回来。

    起初，宫崎吾朗以自己的设计专长帮助建造了吉卜力美术馆。之后，在电影《地海战记》的策划会上，他的素描作品与滔滔不绝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由于原定的导演突然请辞，担任制片人的铃木敏夫问宫崎吾朗，要不要试试当导演？

    这一年，宫崎吾朗38岁，少年时的梦想突然近在眼前。

    宫崎骏坚决反对这一决定。他宣称，自己坚决不插手这部影片的制作。事实上，他还私下鼓动儿子的工作人员罢工，父子俩为此大吵一架，近两年没有说话。

    宫崎骏看上去就像是全世界最不希望看见儿子从事动画工作的人。在宫崎吾朗苦苦思索阿海的形象时，他的倔老爸琢磨的是：“他压根没明白。放弃了更好，他不适合。”

    托工作人员给儿子带去一张画稿

    或许因为自己的这段经历，在最初设定《虞美人盛开的山坡》中女主角阿海的形象时，宫崎吾朗坚持一种忧郁的形象。虽然原著中的阿海个性活泼，但宫崎吾朗相信，她从小失去父亲的陪伴，就算自以为已经完全适应了，也会在性格上有很深的影响。

    对于墙上那些“表情都是在怀念逝者”的阿海，每天都去工作室转悠的宫崎骏十分不安。他一度开口向“导演大人”要台本，但宫崎吾朗撑着两手坐在凳子上，不置可否地听着父亲说话。

    “什么都按他说的去做……或许他认为那样会更好，但我觉得不是。”宫崎吾朗说。

    最终，宫崎骏托工作人员给儿子带去一张自己手绘的画稿。画里只有阿海的背影，这个小女孩迈着大步走在街上，身体前倾，扬起两条俏皮的小辫子，充满自信，生气勃勃。

    这张画稿胜过了所有言辞，宫崎吾朗一下领悟了阿海的个性，创作顺利进行。

    这部影片后来成为2011年日本本土影片的票房冠军。尽管彼时尚无人能预见到这部影片上映之后受观众喜爱的场面，但得知了在人物设定上的改变，宫崎骏明显安心了许多。

    “我不打算介入，只是想让他们利用一下我的智慧。”宫崎骏相当酷地对前来告知改变的同事说，然后哭笑不得地瞄了一眼NHK的记录镜头：“你拍什么拍？”

    “因为自己是那么喜欢她，就像为人父的心情一样”

    父亲的担心与不信任始终笼罩在宫崎吾朗头顶。直到《虞美人盛开的山坡》创作的后期，他离开工作室，独自沉浸于台本的创作，才真正忘记了父亲。“最近，阿海他们活跃得有点任性。”宫崎吾朗形容自己就像跟着阿海他们跑。在作画时咬紧牙关的习惯磨损了牙齿，宫崎吾朗拔掉了牙，继续工作。

    他坚持改变父亲在剧本中设定的某个细节。在宫崎骏笔下，阿海和心仪的男孩阿俊一起去船上找人，阿俊跳上了晃动的舷梯，对阿海伸出了手。在阿海朝阿俊跃过去的时候，宫崎吾朗让阿俊伸出手，抱住阿海。

    “很想紧紧抱住她，因为自己是那么喜欢她，就像为人父的心情一样。”画好了这一幕，宫崎吾朗对着NHK的镜头这样解释，眼泪不断落下来。

    对他来说，《虞美人盛开的山坡》里的那个世界，已不仅仅是电影。

    总是板着脸的宫崎骏看过影片首映之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我说，让他试试稍微给我点压力嘛。”

    宫崎吾朗对此的回答是：“可恶，有本事别死呀。”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