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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3月07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在他们的笔下和镜头里,神秘的中国变得生动起来

那些陪尼克松“破冰”的美国记者

本报记者 刘坤喆 《青年参考》( 2012年03月07日   26 版)

    “全副武装”的美国记者随尼克松登上长城

    虽然每个记者都被告知“不要采访工作人员”,但芭芭拉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翻译来到录像室,招手让摄影师过来,然后打开所有灯光。“翻译说,‘我不能接受采访’,可他已经出现在电视画面上了”。

    40年前的尼克松访华,可能算得上美国新闻史上的里程碑。

    自1949年以来,中国政府几乎禁止所有美国记者访华。对于尼克松此访,中方却破天荒地同意将近100名媒体工作者随行,并且允许对“尼克松抵达北京”、“周恩来总理的欢迎宴会”、“尼克松登上长城”、“参观故宫”这些最引人注目的事件,进行电视转播。

    美国媒体的近距离涉华报道不仅改变了外界对中国的看法,也为尼克松争取到了调整外交政策所需的公共支持,同时还为中国政府逐渐给予国际媒体更大自由打下了基础。

    长期以来,人们对尼克松此次“破冰之旅”相关报道的幕后细节知之甚少。直到不久前,美国南加州大学美中研究所制作的纪录片《解析中国之旅:改变世界的一周》公开发行,人们才得以一窥那些随访的美国记者们,在“历史性的一周”中遭遇的故事。

    “谁要是能让我随尼克松前往中国,我就愿意陪睡”

    “我们谈论着,在这场不惜一切代价的争夺中,谁将获得机会。”据合众国际社记者德克·霍尔斯泰德回忆,当尼克松访华的消息传出时,美国新闻界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强烈兴趣。在全美各地的新闻编辑室里,人们激烈地争夺着参加这一历史性旅程的名额。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间,白宫新闻办公室收到了雪片般的随团报道申请。每当美国总统出访,随访记者团一般都有150到200人。但这次,中国方面严格限制人数。经国务卿基辛格亲自出面协调,中方最终同意让87名记者和几十名技术人员随行。

    “突然间,一些非技术人员——副总裁、总裁、执行制片人等,全都挤了进来,以‘音效师’、甚至‘电工’的身份报名。”美国广播公司的汤姆·贾里尔说。“一位年轻女士走近行政部门的某个官员,半开玩笑地说,谁要是能让我随尼克松前往中国,我就愿意陪睡。”担任基辛格助理的理查德·所罗门,如此描绘争夺名额的激烈程度。

    总统讨厌《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差点儿没给名额

    然而,尼克松本人对各家媒体却是亲疏有别。他发誓,要将自己最不喜欢的两份报纸《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排除在外。

    《纽约时报》记者马克斯·弗兰克尔提到:“总统说,《纽约时报》一个人也不让去。好在他身边的人极力劝说,尼克松总算勉强给了一个名额。”为了得到这个来之不易的名额,弗兰克尔动用了自己的资格和级别优势,让其他同事留在了家里。

    可是,弗兰克尔登上飞机后发现,来自几家电视网的好几个副总裁也在飞机上,没有担当任何实质性角色。众所周知,电视媒体需要更多的名额分配给技术员和摄影师,“但每家电视网竟然都派了一堆闲人。很明显,整个行程的侧重点是为电视报道提供方便,而来自纸质媒体的我们少数几个,只是陪衬而已。我感到无比愤慨!”

    《华盛顿邮报》也不受待见,该报1971年秋关于“林彪事件”的一篇报道,曾引得尼克松勃然大怒。在尼克松看来,报道任何中国不喜欢的东西,都可能令自己的访问泡汤。因此,当尼克松看到该报记者出现在名单上时,立刻将其划掉,并特别批注“绝对不行”。最后,还是在白宫新闻秘书齐格勒等人的劝说下,《华盛顿邮报》才没被打入冷宫。

    启程的那天终于到来时,记者团的飞机上充满了召开超级派对般的气氛:“哇!我终于上飞机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丹·拉瑟回忆道,“我正前往中国,一个封闭了那么多年的国家,这种感觉就像要离开地球,飞往宇宙深处的某个星球似的。”

    无法接触到实质性新闻,美国记者很无奈

    前往北京的旅途十分顺利,记者们被安排住在当时中国最好的宾馆之一民族饭店。不过,最初的兴奋很快被失望取代。尼克松与毛泽东的会见,没让任何美国记者参与报道,而在其他场合,除了事先安排的活动和拍照机会外,他们也不能报道各自感兴趣的东西。

    “他们会见了20分钟,会见了两小时,在某某大厅会见了,谁参加了会见……就这么些干巴巴的信息。”美国广播公司的汤姆·贾里尔十分无奈,“我们想知道的是:他们讨论台湾问题了吗?讨论苏联了吗?讨论军事问题了吗?讨论未来贸易了吗?”

    “无法接触到实质性新闻”的苦恼在记者中蔓延。“我们抱怨不迭,白宫新闻代表和尼克松的行政人员的反应只是耸耸肩,然后表示,‘我们是在中国,必须按照中国人的方式行事’。在这件事情上,媒体和白宫双方的关系越搞越僵。”丹·拉瑟说。

    尽管限制很多,但对美国公众来说,中国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仍然可以做成不错的节目。芭芭拉·沃尔特斯当时为全国广播公司工作,是记者团中仅有的3位女性之一。她觉得,“有一些与政治不相关、而与社会生活方式有关的东西,对美国观众而言依然非常有趣。比如针灸,这种不用麻醉就能做手术的学问,令人难以想象。”

    想办法甩掉中国“看管员”,偶有成功

    中方对采访纪律要求严格,还体现在:他们给每位记者都配了一名陪同人员,美国记者称之为“看管员”。因为除了担任翻译、向导外,这些人还负责监督记者们遵守纪律。

    “他们显然接受过严格审查,你别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美国广播公司的泰德·科佩尔请翻译“每到一个地方,都给我讲一个本地的笑话”,然而,“对方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我什么笑话都不知道’。”  

    芭芭拉却设法说服自己的翻译做了一次电视采访。虽然每个记者都被告知“不要采访工作人员”,但芭芭拉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翻译来到录像室,招手让摄影师过来,然后打开所有灯光。“翻译说,‘我不能接受采访’,可他已经出现在电视画面上了”。

    还有些胆大者决定甩开“看管员”,独自出去闯闯。丹·拉瑟就有两次这样的经历。

    “一次,我成功摆脱了看管员几分钟,走了不到四分之三个街区。摄影组往一个方向走,我走另一条路,让对方难以应付。我们计划在拐角处的小商店会合。这一切发生得很突然,当看管员们赶来时,我们已开始拍摄。他们互相看着,有些迟疑,不想在阻拦我们的时候被拍下来。最后,他们还是表示,‘你们不应在这里,请赶快回酒店去’。”

    另一次,拉瑟走出酒店,正好赶上一辆公共汽车靠站,灵机一动便跳了上去。“中国工作人员努力追赶汽车。我在没人照看的情况下坐了15到30分钟。到终点时,我想告诉司机,如果不介意,我将反方向坐回去。可惜我不会说汉语啊,为此一直感到特别遗憾!”

    “尼克松不在乎报纸,他要的是电视盛宴”

    随着时间推移,纸质媒体和电视台同行间的关系也趋于紧张。主要原因在于:白宫认识到了电视的力量,在访问中把电视媒体放在首要位置。《华盛顿邮报》的卡史丹的解释很直接:“尼克松想要的是电视的大肆报道。他不在乎报纸,他要的是电视盛宴。”

    “唉,报社的人对我们非常恼火。《纽约时报》之前写了无数关于中国的报道,而在这里,我们电视媒体跑在了他们的前头,他们非常不快。”芭芭拉说。

    电视台得到的偏爱,在尼克松登上长城时尤为明显——拍摄的最佳位置被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占据了。《纽约时报》的弗兰克尔在拍摄尼克松及其夫人时,则“被卡在了一个古老城垛的后面,只能透过石头间非常狭窄的缝隙向外观察”。

    的确,对大多数美国人来说,影像比中美联合公报的细节更富吸引力。按照基辛格另一位助理温斯顿·洛德的说法,“很明显,人民大会堂里的中国军乐队、尼克松在长城、互相祝酒、观看革命芭蕾……这一切画面都成为最吸引眼球的事情”。

    《纽约时报》的弗兰克尔吃着吃着,就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在整整8天时间里,那些跟随尼克松访华的美国媒体人,有新鲜、兴奋,有失望、沮丧,有嫉妒、排挤,有挫折、疲惫。在他们的笔下、在他们的镜头里,曾经神秘的中国变得生动鲜活起来,这一切都是用夜以继日的努力换来的。

    “美联社和合众国际社当时不仅要处理和传输自己的图片,还要为《时代》、《生活》和《新闻周刊》处理图片。我们要在暗室里一直呆到早上4点。为了保持清醒,我会短暂地回到房间,拿上几个中方提供的柑橘和自己的威士忌,再回到暗室继续冲胶片。”合众国际社的霍尔斯泰德回忆道,“可怜的中国看管员也没法休息。第三天大约早上5点,当我从暗室走出来时,只见他伸开手脚躺在地板上,说:‘先生,你必须休息一下,否则会死掉的’。”

    在对中国之旅的最后一站——上海的访问即将结束时,尼克松为精疲力竭的记者们安排了告别宴会。《纽约时报》的弗兰克尔吃着吃着,便一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据弗兰克尔自己事后计算,8天时间里,他总共完成了3.5万字的稿件。

那些陪尼克松“破冰”的美国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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