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人人平等”,社会差异暂时消除,有的只是随心所欲的快乐。
卓别林让我爱上表演
我和卓别林同一天出生,只不过比他晚了62年。这种机缘让我迷上了这位喜剧天才,尤为欣赏他扮演的“小流浪汉”。
威尼斯,我又回来了——准确地说,是作为“查理·卓别林”故地重游。每到暮冬时节,这座意大利水城都要举办为期10天的化装狂欢节,集优雅、另类、神秘和历史于一身,堪称全欧洲最有特色的文化盛典之一。笔者总会乔装打扮成卓别林电影中的经典人物“小流浪汉”,今年已是第8回了。一个美国女人,不远万里跑到威尼斯,穿着滑稽的服饰招摇过市,是不是很搞笑?关键在于,当我换上这套装束,就可以在街头无拘无束地即兴发挥,可以与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互动,让他们开怀的同时,自己也乐在其中。
说来凑巧,我和卓别林同一天出生,只不过比他晚了62年。这种机缘让我迷上了这位喜剧天才,尤为欣赏他扮演的“小流浪汉”。天长日久,他讨人喜欢的滑稽外表,他喜欢恶作剧的习性,他用眼神和手势与人交流的方式,都对我的举止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登上两头尖尖的“贡多拉”(威尼斯特有的小船),穿行于纵横交错的水道上,我身边再无其他乘客,只有船夫娴熟地舞动长桨,造型各异的建筑在两岸滑过。如果真的卓别林驾临此地,他会怎么做?不知哪儿来的灵感,我突然把身子向前倾,与船夫摆出的角度毫厘不差,手杖也模仿船桨有节奏地划动。对方见状,嘴角果然露出了笑意。
在指向圣马可广场的路牌下弃船上岸,我顺着箭头前行,忽然迎面碰上了另一位盛装打扮的化装表演者。我探身向前,手握拐杖,脚尖朝外,极力和他四目相对,却始终捕捉不到对方隐藏在面具下的真实表情。黑金两色的长袍,下摆及地却相当合身,配上一顶装饰着羽毛的黑帽和一柄阳伞……此君到底是谁?正琢磨间,好奇的游客纷纷聚拢过来。见有人围观,对方来了劲头,优雅地移动着脚步,摆出各种姿势,不时向观众抛出媚眼。
派头十足地享受赞美
听到公众的惊叹和赞美,我会微笑着轻按帽子,鞠个躬,有时还会装傻充愣地开点儿玩笑。
飞往威尼斯的航班很多,但要在狂欢节前预订好住处,差不多得提前半年时间。最初几年,我只在当地停留一个周末,后来觉得既然来一趟不易,倒不如索性多花几天在意大利消闲——先在附近其他城市待上几天,比如到帕多瓦去欣赏艺术品,到博洛尼亚享受美食,到维琴察参观罗马风格的大剧院,充分放松并舒缓心态后,才乘火车到威尼斯来。
我的秘密基地选在Domus Orsoni,这座旅馆仅有5个房间,隐匿在一家史上著名的镶嵌工艺厂的旧址里。附近坐落着几家纪念品商店、可以参观制作过程的面包店,水边还有不定期开张的鱼市。花一刻钟时间穿戴好行头,我习惯先试着在周围的街巷里走走看看——参加了数届狂欢节后,我对官方旅游部门组织的娱乐活动不那么热心了,反倒更喜欢到商铺或其他意想不到的场所寻找惊喜,会会当地人,顺便品尝本地的特色小吃。
当然,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依旧是为了享受公众的惊叹和赞美。装成“小流浪汉”走在街上时,男女老少都会冲着我喊:“太完美了!”“给力!”“卓别林再世,妙呀!”听到这样的词句,我往往会微笑着轻按帽子,鞠个躬,有时还会装傻充愣地开点儿玩笑,这往往会引来更多的关注。孩子们也争着和我合影,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卓别林是何许人,只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长着奇怪胡子的“流浪汉”。
为了保持个性,我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话。“阁下是法国人?英国人?意大利人?男人?女人?”每当碰上这种连珠炮似的提问,我总是耸耸肩,转一下手里的拐杖,派头十足地迈开四方步,朝下一个人群聚集的地点进发。
面具之下,人人平等
“这座城市饱受水位升高、污染和风化的威胁,可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活着。你看不出我们的自豪和达观吗?”
威尼斯的化装派对起源于中世纪的黑暗年代。到16世纪,这个城市的面具制造者已成为最受欢迎的工匠,他们的产品可以让各个阶层的市民无所顾忌地打成一片。无论你是老成持重的长者还是青涩无知的少年、无论你是胆大妄为的狂徒还是胆小怕事的懦夫、无论你是家财万贯的富豪还是衣食无着的穷人、无论你是高贵美丽的公主还是相貌平平的丑小鸭……“面具之下,人人平等”,社会差异暂时消除,有的只是随心所欲的快乐。
时光飞逝,物质文明的进步并未冲淡人们对精神愉悦的追求。每年这个时候,威尼斯的大街小巷便挤满了寻欢作乐者,更有不少摄影迷追着奇装异服的表演者们狂拍。在广场、街道、咖啡馆,服装越怪异,动作越搞笑,就越招人喜欢,快门的噼里啪啦声也就越频密。有时,我这个“卓别林”也会搞些恶作剧——在拍照者专心取景时突然闯入镜头。比如,有个戴假发的绅士持剑挥舞,谋杀了许多胶片,我就瞅准机会,突然用手中的拐杖与他过招,这戏剧般的场面往往会引来一片惊呼,我的内心也获得了最大的满足。
化装成卓别林时,我仍然会搭乘运河上的公共汽艇,又叫水上巴士。夜幕降临后,灯火闪烁不停,古老而华丽的建筑似乎在窃窃私语。船主人告诉我:“的确,这座城市饱受水位升高、污染和风化的威胁,可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活着。你看不出我们的自豪和达观吗?”
咖啡馆里修习古典舞
我们认真地跟着一个职业舞蹈剧团学习米奴哀小步舞,感觉不像是身处21世纪,而是生活在另一个永恒的平行时空中。
最后一天晚上,我再度钻进了佛罗莱恩咖啡馆,这是个难以改掉的老习惯。这家咖啡馆1720年开业,装潢布置非常有情调,许多文艺名人常来光顾,价格自然不菲。而对我来说,如果仅仅进去喝杯咖啡,那就太落俗套了。这次,我决定参加一次一流的化装舞会。
屋子里早已人满为患,100多名精心打扮的参加者围绕在铺有白桌布的餐桌边,尽量低声交谈,不动声色地展示着各自的翩翩风度。我们认真地跟着一个职业舞蹈剧团学习米奴哀小步舞,感觉不像是身处21世纪,而是生活在另一个永恒的平行时空中。一位坐在旁边的女士说得好:“我想,大家都渴望那种古典的高雅。”另一位男宾以老式做派,绅士般地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大家在摇曳的烛光下小口啜饮葡萄酒,缓慢而优雅地移动着舞步。
步行返回旅馆的路上,抑扬顿挫的歌声飘入我的耳际。循声拐进一条小巷,只见3位陌生的男士身披厚重的大衣,头戴卷发头套,正在合唱无伴奏咏叹调。我顿时来了兴致,站到他们面前,挥动拐杖客串起临时指挥,对方心领神会,立刻把声调提高了几度。即便表针已走过午夜,仍然有路人停下来为我们拍照。一曲唱罢,我们在闪光灯中纵声大笑。
次日黎明时分,我悄悄卸了妆,搭上早班的水上巴士,去赶飞回美国的航班。这么多年来,我为何乐此不疲地来威尼斯参加狂欢?又为何总是化装成卓别林?这缘于我的爱——对这座城市的爱,对街头表演的爱。还没到机场,我已不自觉地开始盘算明年的行程了。
美国《国家地理·旅行》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