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克郡：无需时光机器的时间旅行

    穿行于英格兰约克郡的原野丘陵间，你更容易体会到大自然的色彩之绚烂，层次之分明，从而让自己迸发出创作的激情。

    登上导游图尚需时日

    在2007年英国皇家艺术学院举行的夏季展上，家住约克郡的艺术家大卫·霍克尼展出了巨幅油画《水边树林》，让世界得以通过这幅12米宽的画卷，一瞥东约克郡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借助这幅作品，约克郡丘陵在国际美术界的地图上获得了新的坐标。

    几年过去了，最近又有传言说，皇家艺术学院正筹备一场新的展览，进一步向人们展示约克郡丘陵之美。听到风声后，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决定追随霍克尼的脚步，利用周末时间一探这片还未被开发的土地，亲眼看看《水边树林》中描绘的美景。以往，约克郡和周边地区更多地凭借农田、特色食品乃至快餐店扬名，霍克尼的画作让当地的自然风光提高了名气，但就我所知，要它出现在旅游者的常备导游图上，短期内恐怕仍难成为现实。

    数十英里长的农业区跨过北约克沼泽，朝南部和约克谷东部绵延伸展。这一带以连绵的白垩山和干谷为主要地貌，零星散落着些许红砖小屋构成的村落。多年来，约克郡丘陵在争夺游客的较量中屡屡败给山谷和沼泽地，后两者向来是野营者和背包客的宠儿。从积极意义上讲，这也让约克郡丘陵生发出某种独特的魅力，特别是因少有闯入者打搅而拥有的宁静。虽不像山谷和沼泽那样充满野性，它反而更容易让普通人亲近。随着逐渐接近画家的取景地，纵横交错的小道在我脚下伸展，却甚少见到其他旅行者留下的足迹。

    “按图索骥”并不容易

    即便如此，当地旅游机构“欢迎到约克”还是对横扫艺术界的“霍克尼热”兴奋不已，普通居民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此行中，我接触到的许多当地人都有点急不可耐。一名出租车司机问：“他（霍克尼）就住在附近某个地方，是吗？”快餐店的女侍者也缠着我不放：“你说的是那位艺术家吗？他好像住在海边的什么地方，可我从没见过真人啊。”

    实际上，霍克尼每年都要从洛杉矶回约克郡，到海滨小镇布里德灵顿与母亲过圣诞。可直到上世纪90年代晚期，他才重新发现当地的自然之美。和加利福尼亚相比，约克郡的原野缺少刚劲的线条，难觅眼花缭乱的光影，有的只是一种难得的恬淡。穿行于原野丘陵间，更容易体会到大自然的色彩之绚烂，层次之分明，从而让自己迸发出创作的激情。

    英国风景画家约翰·康斯特布尔曾用画笔描绘萨福克郡，极大地提高了后者的知名度，获得众多游客的追捧。诚实地讲，霍克尼的画作尚未达到相同效果，他描绘的景象仍处于不被打扰的状态。他的画作虽然可以充当一幅地图，但找到画中描绘的地方绝非易事。如果不是拜家住本地的两位朋友指引，我恐怕根本找不到《水边树林》描绘的地方；这里的景色给人以朦胧之美，相当程度上要感谢深秋的雾霾，将山脉和宽敞的道路藏得严严实实。

    身临其境方知画家用心

    水边树林距布里德灵顿镇不算远。我的车沿着一条很长的道路爬行，过了不知多久，才突然在路边发现一排被霍克尼称为“标识”的树桩，意识到自己已经抵达画中描绘的地方。然而，我看到的并不是画中呈现的、生动的紫罗兰色，而是略带陈旧感的褐色。

    这绝不意味着霍克尼在欺骗观众。相反，他并非大自然的奴隶，笔下的成名作也不可能是简单的克隆。由于道路和红砖屋的存在，真实的水边树林辨认起来很轻松，画中的树林则更宽阔、更全景化，这种故意“扭曲”反倒凸显了画家的良苦用心，否则，他绝不可能在二维平面上呈现如此多的要素，达到人称“比照相机更能捕捉细节”的创作境界。

    道路两侧的树又瘦又高，在这个季节几乎没剩一片叶子。我故意放慢车速穿过树林，试图仿效霍克尼最近进行的实验——他将9台摄影机安装在吉普车前部的栅格上，连续拍摄水边树林的一系列影像。这种技法可谓前无古人，每每谈及此事，霍克尼总是颇为自得。

    在英国测量局提供的官方地图上，水边树林一点儿也不难找。但是，提到霍克尼的另一幅作品《冬季通道》中描绘的“通道”的具体位置，初来乍到的游客就得付出相当大的耐心了。“通道”其实是霍克尼给画中的一条泥泞小路取的名字。在同一幅作品中，霍克尼巧妙地刻画出了这条乡间小道一年四季的变迁——从盛夏的绿树如茵，到严冬的白雪皑皑。而今，呈现在我面前的景色，确实与画中的秋季“通道”别无二致。

    当然，也有好些人不是因为霍克尼画作的感召才来此一探究竟的。行走在水边树林本身就很惬意，用心才能品味其中的乐趣。随着太阳升起，线条柔和的白垩山冲破雾气显现出身姿，成群的绵羊如碧绿桌布上的白玉，下方山谷偶尔会腾起炊烟，平添了几分生气。

    雾中小镇恍若时光机器

    如果不造访布里德灵顿，追随霍克尼脚步游览约克郡的旅途就称不上完满。这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小镇，浓雾遮住了大半建筑物，处处散发出古朴的质感，现代化的游乐设施反倒无人问津。形象地说，游览布里德灵顿就是一趟无需时光机器的时间旅行。令我稍感意外的是，居然有不少人全家总动员，到阴湿寒冷的海岸扎营，一边欣赏景色，一边享用海螺和贻贝。作为旅途中的小惊喜，偶尔能看到海鸥从半空俯冲而下，一头扎进茶色的波浪里捕鱼。

    约克郡乡下的人口非常稀疏，不代表在当地找不到特色美食。这个周末，我就痛快地享受了3顿大餐。第一次是在桑克顿的星星饭店。这儿的生意很火，到处是衣着考究的当地人。我狼吞虎咽地消灭了一个布丁、一块鱼排以及很有特色的甜点“三重奏”——约克郡有无数种不同的饭后零食组合。第二天，在南道尔顿村的“烟斗和镜子”酒吧，我享用了这辈子吃到的最令人难忘的素菜：野蘑菇、“偷猎者”奶酪、栗子以及面包屑、冰和布丁做成的甜点。

    位于贝弗利镇的“怀特之家”也挺有特色，餐厅前摆着个米其林小人头像，那是“必比登美食家”竞赛优胜者的标志。27岁的大厨兼老板约翰·罗宾逊擅长将普通食材“化腐朽为神奇”，尤其是海鲜，从芫荽野鲈鱼到洋蓟珍珠麦清汤，道道特色菜令人欲罢不能。

    在马顿路149号一家主营炸鱼和炸薯条的快餐店歇脚时，我向女侍者问起霍克尼的行踪，对方反问我从哪里来，我回答“伦敦”。她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小声嘀咕道：“换作是我，一定选在大城市度周末，而不是在布里德灵顿这种穷乡僻壤闲荡。”

    窗外的风景重新笼罩在雾中，我低下头，继续品尝美味的黑线鳕。距离产生美，我多少能理解服务员的心境。不过万一被霍克尼听到了，相信他必定会跑来对质的。

    英国《金融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