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向导鼓捣着手中的望远镜,就像牛仔把玩手枪那样驾轻就熟。每当一只鸟在树叶间露头,他都能在几秒内飞快地定位。这家伙真是个奇才!
全球少见的物种宝库
车子摇晃着碾过泥泞的小道,路旁到处是废弃的庄园与枝蔓丛生的剑麻种植园,间或有乳白色的教堂尖顶被乡间小屋环绕。身处异乡的最大麻烦是难辨方向,有时找个人问路,对方又被我们蹩脚的西班牙语弄得直挠头。眼见金色的阳光逐渐刺眼,当地人纷纷从梦乡中醒来,用摩托车载着装在笼子里的鸟雀到附近的镇上去卖。
“我们能在天黑前看到海豚吗?”8岁的女儿玛蒂抬头望着我,“我们可以和它们一起游泳吗?您说许多野兽与鸟儿住在这里,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其实,我这个当父亲的何尝不是满头雾水?我觉得自己全然不像是在艾登堡(生物学家、英国广播公司节目主持人及制作人)描绘的动物天堂里,反倒联想起了鲍勃·迪伦(美国著名音乐人,作品中常见与墨西哥有关的题材)的一首歌,歌词里隐藏着变节的牧师、凶恶的强盗与命中注定的情人。
我们确实是在向尤卡坦半岛上的塞莱斯通进发,那里号称全球为数不多的物种宝库:1.7万种维管植物、440种哺乳动物、500种淡水鱼、1240种爬行与两栖动物,当然更少不了1120多种鸟类。科学家们说,全球只有25个类似地区还维持着自然进化的原动力。考虑到人类曾对这里大肆掠夺,塞莱斯通的生物多样性得以保留简直是个奇迹。
19世纪中叶,为给剑麻种植园腾出地方,尤卡坦半岛的大部分森林遭到无情砍伐。剑麻创造了财富和就业机会,蕴育了早期的殖民政权,也招来了来自国外的竞争与玛雅土著人民的激烈反抗。随着殖民政权垮台,种植业被禁止,鸟类和其它野生动物重回故乡。
错把海豚当鲨鱼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预定的宾馆总算到了。我们一家三口急急忙忙地跳下汽车,简短地跟服务生说了句“稍后回来”,就往海边奔去,希望能赶在天全黑前游个泳。火红的夕阳孤零零地悬在水天线上,偌大一片沙滩上只有我们的身影。我和玛蒂冲进齐腰深的海水里,疯狂地互相击水嬉戏,剩下妻子苏菲独自留在岸边。
正兴高采烈时,忽见远方的苏菲蹦蹦跳跳地朝这边挥手。我也挥手表示自己很好,她的动作幅度却更激烈了,像在示意什么。我一边大笑着将水泼到玛蒂身上,一边透过轰鸣的波浪声仔细倾听苏菲的声音。突然间,一声大吼撞上了我的鼓膜:“凯文!留神大鱼!”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玛蒂猛然扭动身体——她也看到了一只迅速接近的鳍,离她只有一箭之遥。我忙不迭地把女儿抱了起来。“它真的是鲨鱼吗,爸爸?”
尽管血往上冲,我还是尽量冷静下来,观察鱼鳍的形状与击水的动作。还好,从旅行手册上学到的防鲨指南仍然牢牢地印在自己的头脑里。“这是海豚。”我长舒一口气。
把玛蒂放回水里,一抬头,海豚却消失不见了。它们受惊逃跑了吗?夜幕已经降临,什么也看不清。我肠子都悔青了:苦心寻找的本已来到眼前,又白白溜走了。
毒品战争吓跑游客
前辈们常说,当你连摆在眼前的动物都认不出来时,就是时候找个向导来帮忙了。我们询问了下榻的伊可帕拉索宾馆,对方回答:“野生动物向导?亚历克斯·迪兹布,他是最棒的,就居住在离塞莱斯通不远的小村。”我立刻打电话和他预约了时间。
整个第二天上午,我们都在海滩上拾贝壳。十分古怪的是,这个地方明明看上去很不错,宾馆里居然没有其他客人。经理杰米·加扎道出了其中的苦衷:“我们的客人主要来自美国,他们抛弃墨西哥是因为近年来愈演愈烈的毒品战争。”美国人厌恶毒品而对南方邻居嗤之以鼻?听上去多少有点讽刺,据我所知,墨西哥毒品的主要市场就是美国。
话说回来,像伊可帕拉索宾馆这样的旅游设施,既要维持奢华又要保证环保,实属不易。当年,在这片保护区内建高级宾馆就引发过不少争论,结果并不似想象的那样糟糕。动物们把这里当成了它们的乐园——我们惊奇地在太阳能加热水池中发现了美洲蜥蜴,还有许多鸟儿在庭院的空地上筑巢,它们受到了优待,至少不用担心被人抓到市场上换钱。
我跟不上向导的节奏
中午刚过,我们见到了亚历克斯。他长得矮矮胖胖,是个乐天派——典型的墨西哥人性格,没几分钟就把玛蒂逗得开怀大笑。刚踏上通往密林的土路,亚历克斯便盯上了泥地上的一行斑点,“嗨,看这里!”他蹲了下来,指着几条足迹说,“是负鼠脚印。”
最开始的一段路上,我并没见到多少能让自己一饱眼福的动物,它们是太过害羞,还是专门躲着我们这些外国游客?随着阳光慢慢拨开雾帘,遮天蔽日的树荫间开始活跃起来。“阿尔塔米拉金莺、纹背啄木鸟、朱红霸鹟、翡翠蜂鸟、绿眉翠鴗……”亚历克斯双眼放光,不住地念叨各种鸟儿的名字,我飞快地记录着,还是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这位向导鼓捣着手中的望远镜,就像牛仔把玩科尔特45手枪那样驾轻就熟。时间一点点推移,我逐渐看出些门道:每当一只鸟在树叶间露头,他都能在几秒内用望远镜飞快地定位,以便在目标飞跑之前给我们多留出一些时间观赏。这家伙真是个奇才!
“我父亲曾是一位对鸟类稍有了解的渔民。有一天,一群《国家地理》摄制组成员出现了,他们听说这儿是个很不错的观鸟处,想找当地人作向导。我当时还是个小男孩,也和父亲一同前往。”亚历克斯边走边解释。在向我们介绍各种鸟儿的间隙,他还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昆虫迷住了玛蒂,其中最有趣的要数姬蜂(一种寄生蜂)的故事:这些凶恶的小家伙会偷偷在人的手臂上产卵,然后孵化,化蛹,最后形成一个小孔,小姬蜂就住在里面。亚历克斯告诉玛蒂,将入侵者弄出来的惟一办法是:把一片鲜肉放在小孔的上方,引诱它上当。
“歌曲”里多了个角色
最初的兴奋过后,我们折回塞莱斯通镇上,在海湾登上一艘小船。这次,虽然没能再看到经常藏在军舰鸟影子下面的海豚,我们却在浅滩处巧遇了谁都不愿错过的超级明星——火烈鸟,它们为数众多,粉红色的身躯与细细的长腿异常醒目。欣赏完这些尤物,我们在一个木制码头上靠岸。“常绿阔叶林,”亚历克斯说,“这很特别,别出声,慢慢跟我来。”
大伙儿顺着木板路走进两排大树搭成的巷道。脚边水潭里的大海鲢晒着太阳,裸喉虎鹭在几米外一动不动地肃立着,只手可及的枯枝上则栖息着一只美洲粉颊小翠鸟,它的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与我对视了好久才飞走。突然间,我感到一团黑影掠过上空,抬头望去,总算来得及分辨出那是一只肚皮呈灰白色的鹗。“我们这儿85%的鹗都是候鸟,”亚历克斯仍是一副生物学家的派头,“我能看出那是位女士——这里60%的鹗是雌性。”
码头边,我们同亚历克斯惜别。回首这一天的经历,我们仿佛在鲍勃·迪伦的歌曲里漫游,旋律中的牧师、强盗和情人以外却俨然多了个角色:博学多才、热情好客的观鸟向导。
英国《卫报》
小资料
塞莱斯通生物保护区
塞莱斯通位于尤卡坦半岛西北角,面朝墨西哥湾,距尤卡坦州首府梅里达市约100公里,镇上居民多为玛雅人后裔。镇周围有面积600平方公里的湿地保护区,穿林而过的河流与墨西哥湾的咸水在此相接,承载着各种淡咸水动植物,并为珍稀鸟类提供了越冬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