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穿越智利

    32年的人生如梦，神秘的声音忽然在灵魂深处响起：能否从此留在这里，头戴草帽，与加乌乔人一道，永远骑马飞驰在无尽的荒野中？

    每当“索普雷萨”转过一个弯，它充满力量的四蹄都会扬得更高。这匹雄性骏马在仅比马鞍宽少许的小径上疾驰，让马背上的我一次次心跳加速。其实我很清楚，自己的伙伴体格强健而且训练有素，给骑马者带去适度的刺激，恰恰是它的本职工作。即便如此，当我掠过赭红色的峡谷边缘，朝下方的深渊望去时，还是感觉头晕目眩，险些摔了下去。 

    我从小就酷爱在自家的农庄里骑马，直到14岁那年不慎摔伤了锁骨，才暂时告别这项运动。来到智利后，大概是荒野的风情唤醒了童年的记忆，我突然无比渴望再次跃上马鞍，一展身手。“索普雷萨”的耳朵向前竖着，3次跳跃就冲进一片沙尘中，展现在前方的是长满仙人掌的开阔高地。恍惚间，我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中的主角。

    彩虹预示着旅人的好运

    这是智利冒险之旅的第3天，我预定的行程是从干旱的阿塔卡马沙漠开始，独自向南穿越雄伟的山川、冰湖和一望无际的巴塔哥尼亚高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到达阿塔卡马沙漠这个南半球最旱的地方时，居然碰上了一场多年未见的特大暴雨。通常情况下，降雨不会造成大问题，这次却完全是例外，由于老天爷一反常态，习惯了干燥的大地来不及吸收所有的雨水，结果导致洪水暴发，许多野外道路被切断，已经无法按原计划前进了。 

    我当机立断，加入了一个6人小组，成员包括几位纽约的律师和德国的退休教师。见我独身一人，这些驴友都显得非常友善，大家不住地插科打诨，气氛欢乐无比。

    走过寸草不生的红土地，爬上到处怪石嶙峋的山丘，穿越重重沟壑和峡谷，第一天的旅程接近终点时，我们在埃克斯普罗拉旅馆（一个专门组织冒险之旅的机构）安排好的地点宿营，一边喝着美味的红葡萄酒，品尝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鲑鱼和新鲜的蔬菜，一边观看迷人的双重彩虹在天边浮现。当地人说，这是大自然的祝福，预示着旅人将有好运气。

    次日一早，我们便深入卡特佩山谷的腹地，有着3500年历史的岩画偶尔在路旁的山崖上闪现，有意思的是，画中的动物都把头冲着水源的方向。向导还给我们介绍了几种颇具异域情调的药草，比如“里卡里卡”（治疗胃病）、“奇尔卡”（治疗擦伤和肌肉疼痛）以及“宾哥宾哥”（能够让精神放松）等，当然更少不了当地最有名的农产品——可可。

    第三天，大伙儿掉转方向，来到圣佩德罗阿塔卡马镇上。排排土坯房随意地粉刷成白色，不大的中心广场上，成群的游客和嬉皮士或是弹着吉他演唱，或是体验土制烟草的味道。我整个下午都与值得信赖的“索普雷萨”在一起，在户外亲自给它洗了个热水澡，澡桶中还加了杯智利白葡萄酒，马儿的疲劳立即得到缓解，这从它那矫健的步伐中就看得出来。

    最艰苦的徒步线路

    接下来的一段旅程最具挑战性。我特别要求向导推荐最艰苦的徒步线路，那就是从里奥格兰德到马丘卡，一路下山，少说也得四五个小时。此前一天，我在旅馆偶遇了两位俄罗斯人，他们很乐意充当“保镖”。一路上，向导领着我们涉水而行，湍急的小河水深及腰，不得不把鞋子和背包顶在头上。大雨滂沱，水气弥漫，整条山谷不时隐没在雾中。

    午餐是在名叫佩纳里里的小村子里吃的。说是村子，可没见几个人影，居民们或许都进城打工去了吧？我们“占领”了一座曾经的牧羊人小屋，三明治和巧克力糕饼都挺美味，向导带来的佐餐茶更是意外之喜。能量补充得差不多了，兴头正高的大家一致决定立即出发。这回，为了避免再陷入寒冷的水中，大家像羚羊一样，在小块干地之间来回跳跃。沿途有不少美洲驼正在悠闲地吃草，它们的脖子上都装饰着色彩鲜艳的布条，那是牧场主们亲手拴上的，意思是向上帝表达自己的谢意，因为后者赐予了这些他们赖以生存的家畜。

    当天的最后一道关口是座无名险峰。爬到海拔3930米时，呼吸困难了不少。正觉得自己快要心力衰竭时，一大群赤红的火烈鸟突然在眼皮下腾空而起，那优雅的身姿顿时让我忘却了痛苦。双脚早已湿透，四肢累得几乎丧失了知觉，惟有巨大的成就感在我心头回荡。

    安第斯山间巧遇邻居

    在首都圣地亚哥住了一晚，下站就是巴塔哥尼亚，要坐飞机前往。一个有经验的朋友事先提醒说：“你一定要选择左边靠窗的座位。”升空不久，我就完全理解了他的意图——只有在那个位置，你才能看到脚下美得令人颤抖的风景：太阳神的光辉亲吻着安第斯山的峭壁，蓝得眩目的冰川湖犹如千百颗璀璨夺目的宝石，被造物主洒落在崇山峻岭之间。

    飞机落地后，前往托雷德裴恩国家公园还有3小时的车程。道路崎岖，但由于风景如画，游人毫不觉得劳累和乏味。远方的山顶上白雪皑皑，湖泊平滑如镜，茂盛的绿草仿佛巨大的地毯，我尽情欣赏着形状和色彩变化莫测的风景，一天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溜走了。

    次日，我再次选择进行远足，首要目的地是古雷冰川，那是公园里最受欢迎的去处。缓步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最终登上一处峭壁，眼看闪闪发亮的冰川就在面前，所有游客都抑制不住地欢呼雀跃。在这种景致前吃点东西一定非常惬意，我便坐下来冲好热咖啡，又拿出牛肉三明治，噎着了就用百利酒冲下去。不经意间，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身边——那居然是我在伦敦的邻居！在地球的尽头也能有这样的巧遇，人生中的“机缘”真是不可思议。

    和加乌乔姑娘比拼骑术

    为期10天的旅程接近终点，最后一天的见闻精彩依旧。我住的旅馆里涌进了一群来自附近农场的当地人，大家一起烧烤，两只小羊羔架在火堆上，馅饼也已经焙好。脚穿皮靴、头戴贝雷帽的土著居民——加乌乔人忙着用刀子把肉切成薄片，那熟练的动作令人啧啧称道。要知道，加乌乔人总是随身带着利刃，就别在他们那无比华丽的纺织腰带里。

    真是顿丰盛的大餐！酒足饭饱后就该给马备鞍了，我要与玛丽亚比试一下骑术。玛丽亚是个美丽的加乌乔姑娘，双颊泛出两朵玫瑰色的红云。我选中的拍档名叫贝拉，曾获得过巴塔哥尼亚地区远程耐力赛冠军，穿越荒原对它来说是小菜一碟。在那种地方，你一连走好几天都不会见到现代文明的丝毫踪迹，我和玛丽亚沿着一条峡谷附近的小道出发了。

    策马纵情驰骋，因为谁都没戴安全帽，我们俩的头发在风中飞舞。胯下的坐骑也十分给力，在劲风吹拂的山路上稳健而熟练地飞奔，一口气来到一条山涧前才停了下来。清澈的河水在脚下不急不缓地流淌，投向远方山峦的怀抱。我静静地沉浸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色中，除了一只秃鹰在头顶盘旋，再无其他东西打扰。32年的人生如梦，神秘的声音忽然在灵魂深处响起：能否从此留在这里，头戴草帽，与加乌乔人一道，永远骑马飞驰在无尽的荒野中？

    □美国《华尔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