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豹突击队暗战索马里

    一次成功的任务，不仅要求突击队员安装间谍相机并正常拍照，还要求他们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潜入索马里海岸并悄然离开。如果安装了相机但踪迹暴露，行动依然会被定性为失败。

    月圆之夜的不速之客

    2003年11月的一个月圆之夜，索马里北部海域，一条21英尺（约合6.4米）长的黑影在万顷碧波下悄然潜行，小心地避开人口密集的区域，向海岸迂回前进。熟睡中的当地人并不知道，为了追踪基地组织的行迹，美国军人将再次踏上非洲之角贫瘠的土地。与10年前震惊世界的“黑鹰坠落”不同，这次的任务完全在公众视野外进行，难度大、风险高，为此，美军“海豹突击队”首次出动了尚在试验阶段的水下特种人员输送艇（SDV）。

    促使五角大楼出此险招的关键因素，是之前一年从阿富汗巴格拉姆空军基地传出的重要情报。当时，联邦调查局特工对阿布杜勒·阿齐兹·法克赫里进行了审讯。后者出生在利比亚，曾使用过多个化名，是美国在反恐战争初期阶段抓获的最重要俘虏之一，此前一直负责基地组织设在中东地区的多个训练营。

    借助一系列审讯手段，美国情报部门从法克赫里口中挖出了大批有价值的情报，由此了解到基地组织遭到军事打击后的行动纲领，即是否以及何时离开阿富汗。军方知情人士向美国《军事时报》透露，嫌犯交代了基地组织的“分阶段重新部署计划”。第一阶段是撤离靠近阿富汗的巴基斯坦部落地区，底线是将人员向别国疏散，包括在索马里寻找避难所。

    王牌代号“红衣主教”

    搭乘SDV执行此次秘密任务的突击队员由罗德·特纳率领。这位特种部队上校还是驻扎在吉布提的非洲之角联合行动特遣队（CJTF-HOA）的执行负责人。CJTF-HOA的构成一直在不断变化，任务规模最大的2003年，特纳的部下有350到400人。他们听命于时任美军中央司令部司令约翰·阿比扎伊德将军指挥，这次索马里行动的细节经过反复论证，一切以“隐密性”为首要考量。

    眼看目标在望，突击队员们佩戴好水下呼吸器，顺次离开小潜艇，泅水上岸。除了必要的自卫武器，他们随身携带的防水箱里藏着事关行动成败的王牌——代号“红衣主教”（Cardinal）的高技术间谍照相机。这种设备可伪装成各种天然或人造物体，不易引起当地人怀疑。它们将把镜头对准基地组织训练营或恐怖分子可能前往的码头，拍摄后，照片会通过卫星自动传给所谓“人数有限的消费者”。按计划，“海豹突击队”要在索马里沿岸安装17台“红衣主教”。

    显然，这是一次007风格的秘密行动。直到任务开始前一刻，了解内情的美国官员仍然为数甚微。在少数知情者中，驻肯尼亚大使威廉·贝拉米和中情局肯尼亚负责人约翰·班尼特持反对态度。前者曾给CJTF-HOA指挥官、陆战队准将马斯丁·罗本森打电话，要求终止任务，声称军方缺乏智慧，这种做法将国家资产置于危险中。罗本森一口回绝，称此项任务系在高层指示下进行。身在华盛顿的时任防长拉姆斯菲尔德和中情局局长乔治·特尼特获悉双方的争论，分别向白宫请示，小布什很快做出决定：忽略贝拉米的异议，行动中的突发情况交给“海豹突击队”自行处理。

    后援兵力十分了得

    此刻，对于万里之外的争论，已经登上海岸的突击队员并不知情。他们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挑战性最小。用一位消息人士的话说：“目标并不是从西向东有序排列的……之所以选择这个目标，是因为它能够回答‘这种侦察手段能否奏效’的问题。搭乘微型潜艇入侵世界上最危险的海域，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选择一个难度较小的目标能够让突击队员获得自信。” 

    该消息人士继续解释说：“第一次任务故意选在满月时进行，随着我们靠近难度更大的目标，月亮逐渐变亏。”当然，为了以防万一，突击队员们绝非孤立无援。美国海军第5舰队的一艘航母就停泊在更远的公海上，充当前方指挥所。空军起初打算派火力强大的AC-130武装攻击机为行动小队提供掩护，后来发现由于索马里太过偏远，AC-130的续航能力不足以提供全程掩护。于是，第5舰队又增派了一艘两栖舰，搭载海军陆战队的AH-1W“超级眼镜蛇”武装直升机，在需要的时候履行近距离空中支援使命。

    白天，两艘战舰在离索马里60至70英里（约合96至112公里）的海面上下锚，这个距离处在基地组织的侦察范围以外。夜幕降临后，它们将进一步靠近海岸。AC-130和“超级眼镜蛇”并不是海豹突击队员惟一的后盾，每次执行任务时，他们还可以动用独立的快速反应部队——刚性船体充气船（RHIB）搭载的另一批“海豹突击队”成员，就停靠在编队指挥舰附近，一旦前方行动小队在索马里境内陷入麻烦，便立刻出动接应战友。

    “一切都像时钟般精确”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海豹突击队员们忙着寻找合适的地点，安装“红衣主教”。在任务实施前大约24小时，海军的P-3“猎户座”侦察机已对目标位置进行过侦察，为突击队提供重要参考资料。虽然据此进行了模拟训练，但他们还得在现场做出最终决定，这需要极高的战术素养和勇气，部分原因是他们更习惯城市环境，对沿岸地区较为陌生。好消息是，五角大楼为每次任务都安排了额外的24小时时间窗口，以应对恶劣天气等意外情况。

    消息人士指出，侦察机拍摄的照片旨在帮助突击队员确定行动的大致轮廓。抵达现场后，他们被允许根据实际情况改变此前做出的决定。“红衣主教”的设计确实很巧妙，赋予他们大量选择机会。“这种设备几乎能模仿任何常见物品的外观，可以伪装成石块，放入海堤；也可以伪装成码头、生锈的旧船甚至一只凤梨。即便如此，“海豹突击队”的行动范围通常不超过1英里（约合1.6公里），在携带笨重设备的同时秘密行动绝非易事。”

    相机安装到位后，突击队员们需要拍摄一幅照片并尝试卫星传输，以确认设备工作正常，而后赶在拂晓到来前返回潜艇。全部秘密任务都是在2003年底前的6周内进行的，突击队的平均行动耗时2.5到3小时之间，只有一次，他们在岸上待了5到6个小时。一次成功的任务，不仅要求突击队员安装间谍相机并正常拍照，还要求他们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潜入海岸并悄然离开。如果安装了相机但踪迹暴露，行动依然会被定性为失败。

    “海豹突击队”的目标集中在索马里东南部的大型港口及附近地区，这无疑是极大的挑战。好在每次出击，他们总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装好相机，而后安全返回。“他们从未暴露行踪，甚至没碰上过任何意外。”消息人士称，这应该归功于五角大楼和中央司令部的细致谋划以及突击队员们的出色素养，“一切都像时钟般精确”。

    “这笔生意没赚到钱”

    最终，计划里的17台“红衣主教”安装了12到14台。不过，随后发生的事实证明，军方和情报部门对这些精密设备的信心有点过头了。2004年1月下旬，报道索马里事务的Somalilandtimes网站就刊发消息，称当地渔民在索马里海岸东南部的伯尔-加伯岛发现了某种“奇怪的东西”，像是电子设备。最初，公众只能猜测这些设备的来源和用途，当“红衣主教”的细节照片被张贴到网上后，事情开始清晰起来。这也正是驻肯尼亚大使贝拉米担心的——费尽心机打造的秘密情报网暴露得太快，反而让敌人提高了警觉。

    实际上，看似先进的“红衣主教”存在不少缺陷。这种相机最早是为了在2003年初入侵伊拉克期间监视“飞毛腿”导弹发射架而设计的，被投放到索马里难免有些水土不服。为了节省电池，“红衣主教”被设置为每12个小时进行一次拍摄，间隔显然过长，不利于监视可疑分子的动向。由于大气干扰，所拍摄的照片画质也不算清晰，情报价值有限。

    按照消息人士的说法，“红衣主教”的监视对象之一是一家罐头工厂，具体地说，是一家金枪鱼加工厂。“有人认为这可能是基地组织的支援设施。”不过，中情局肯尼亚站却对这样的假设提出过质疑。“他们能把金枪鱼加工厂当什么？难道当成夜校吗？”

    当被问及秘密相机任务取得何种成果时，一位长期工作在“非洲之角”的官员打了个比方：“如果将它看成一笔生意，我们显然没赚到钱。”“海豹突击队”的精英战士不得不以身涉险，暴露出美国依然缺乏安全的即时情报搜集手段。军方和中情局也曾借助“捕食者”无人驾驶飞机追踪基地组织在索马里的活动，但在2003年，无人机的数量还相当有限。

    这位官员将美国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JSOC）的想法比作“拥有一双永远不眨的眼睛”——即利用情报、侦察和监视装置，让目标始终处于被监视的理想状态。按照这个标准，在2003年的索马里，美国一直在不停地“眨眼”。至于情急之下才出炉的、寄希望于不那么靠谱的“红衣主教”的想法，“就像是在冲着云彩开枪，然后期盼着能有鸭子从空中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