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一个新帝国的崛起？

    “阿拉伯之春”为土耳其提供了一个纵横捭阖，重塑大国地位的机会；而土耳其政治经济转型的经验也为寻求民主自由的中东国家提供了学习榜样。

    新奥斯曼主义？

    毫无疑问，土耳其是中东大国，但长期以来，土耳其外交却志不在此，中东国家也没有视土耳其为同路人。土耳其外交政策一直“东张西望”，“西望”便是加入欧盟，脱亚入欧，成为欧洲国家；“东张”，则是突厥主义政策，加强与中亚突厥国家的联系，扩大土耳其在欧亚大陆腹地的影响力。而中东变局，为土耳其提供了一个“南下”的机会。

    首先，土耳其入盟之旅障碍重重，“脱亚入欧”梦想遥不可及。土耳其是北约成员国，冷战期间曾是美国遏制苏联的柱石，冷战结束后，土耳其的地缘战略价值有所下降。与此同时，欧洲一体化发展迅猛，土耳其希望搭上欧洲一体化的顺风车，分享经济发展好处。令土耳其失望的是，欧盟的双轴德法两国在土耳其入盟问题上态度暧昧，尤其是萨科齐明确表示反对土耳其加入欧盟。欧盟宁可将昔日奥斯曼帝国的属地，如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塞浦路斯吸纳进来，也不愿意接纳土耳其。而欧债危机则表明，欧盟东扩是有限度的，相比之下，土耳其近年来经济发展迅猛，成为“灵猫六国”之首，如此一来，土耳其入盟的积极性也会大打折扣。

    其次，“向东看”阻力重重。土耳其与中亚的几个“斯坦”国家属于同一种族，土耳其希望通过加强与这些突厥同胞国家的关系来扩大影响力。中亚国家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仅依靠祖先的语言，难叙同胞之情。土耳其向东看的政策无法绕开亚美尼亚，笔者曾与一位亚美尼亚学者交流，他将土耳其的东向外交政策视为“突厥沙文主义”。随着俄罗斯的中兴，土耳其向东看，必然直面普京的“欧亚联盟”的构想，须知，200多年来，俄罗斯一直是土耳其在地缘政治上的有力对手。

    最后，“阿拉伯之春”为土耳其提供了另一种外交选择：南下。奥斯曼帝国崩溃之后，土耳其与昔日的藩属国家关系并不怎么热络，反而有几分敌视，阿拉伯人对突厥人几百年的统治不能释怀，何况，土耳其与阿拉伯世界的死敌以色列保持比较好的关系。

    但近几年，土耳其开始同情巴勒斯坦人，土以关系转冷，去年以色列军队杀害人道主义救援船上的土耳其公民之后，两国关系降至冰点。阿拉伯世界政治变动，使土耳其面对一个弱势的阿拉伯世界，在埃及、利比亚、叙利亚等问题上，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指点江山，敦促不受人民欢迎的政客下台。一夜之间，埃尔多安成为阿拉伯世界的明星政治家，半数以上的叙利亚、埃及、黎巴嫩人民表示喜欢埃尔多安。

    被称为“影子中情局长”的美国地缘战略学家乔治·弗里德曼认为，未来100年中，土耳其将重现奥斯曼帝国的辉煌。土耳其将“收复失地”，一举成为欧亚大陆的超级大国。这种观点看起来有点儿痴人说梦，但是“阿拉伯之春”似乎为土耳其提供了这样的机会，土耳其能做到吗？ 

    土耳其是个好榜样

    中东政治风云激荡之际，土耳其却稳如磐石，在穆斯林世界中，土耳其提供了一个构建现代国家的范例。寻求民主、宪政、法治、富足的阿拉伯人对土耳其经验更感兴趣。他们更愿意倾听土耳其从军事威权政治向现代民主政治过渡、伊斯兰教与世俗政治共处的经验与教训。相比于欧美国家，土耳其的经验更切合阿拉伯国家的国情，土耳其在军队国家化、政教分离、法治与市场等方面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经验。

    从长时段来看，土耳其在中东的机会并不在于“阿拉伯之春”，而在于中东1979年体系的崩溃。

    1979年中东地区的政治秩序经历了巨大的转折，霍梅尼革命，伊朗成为反美急先锋；萨达姆上台；埃及率先与以色列和解，并签订《埃以和约》，阿拉伯世界分裂。1979年之后，中东形成了一种势力的平衡，在这样的情况下，土耳其要插手其中，并非易事。

    2003年，萨达姆政权被推翻，伊拉克陷入动荡之中。2011年穆巴拉克下台，新政府领导人认为应该重新评估《埃以和约》，90%以上的埃及人反对以色列，平静了30多年的埃以边境枪声再起。《埃以和约》曾经是中东秩序的基石，如今这一基石已经摇摇欲坠，环视中东，土耳其成为中东地区秩序重建的柱石。

    500年前，阿拉伯人的分裂与内耗为奥斯曼帝国的崛起与扩张提供了机会；500年后，土耳其建设现代主权国家的经验使之成为中东的“主心骨”。当然，在主权、领土观念深入人心的当代中东，攻城掠地，征战杀伐不再是建立地区秩序的选择。而土耳其以一己之力重塑中东，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经济上，它的GDP在世界仅排17位，在产业升级、技术创新方面仍显乏力；在政治上，它面临着库尔德工人党的挑战。

    中东地缘板块松动之际，土耳其能够提供一种模式和宝贵的信心，告诉穆斯林的兄弟们，在伊斯兰世界可以建立现代民主制度，发展市场经济，实现自由与法治。因为，土耳其已经做到了。

    □作者系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