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巅一气滑到大海边

    对那些真正喜欢冒险的滑雪者来说，来托尔半岛可以品味荒野的气息，尝试全新的感觉：在北极的阳光下，从高山之巅一口气飞驰到海岸，绝不是谁都有运气体验的神奇经历。

    这里是冰岛最北部一座偏僻的雪山，我们坐在岩高兰和苔藓织成的“软垫”上，大口大口地吞吃着三明治。太阳已经升起，积雪悄悄融化，远方的小岛上依稀露出了植被的色彩。然而，我们所在的地方似乎被遗忘了，白色之外的颜色全都来自帆布背包、滑雪器械以及防寒服，给静谧的山谷增添了些许生气。几分钟后，一架直升机将把我们接走，四下又会恢复最原始的状态，也许再过几个月或者几年，此地才有可能再次出现人类的踪迹。

    我们的向导约库尔·伯格曼，是这个北欧岛国惟一的、获得国际认可的高山滑雪导游。他仰头看了看雪地上留下的痕迹，大声招呼道：“小伙子们，第一天的早晨真是棒极了，在午餐前就进行了6次速降。”我们也激动地挺直脖子，顺着他的目光朝山坡望去。

    兴许是太忘情，我差一点被三明治噎得窒息。是的，我怎能不兴奋呢？对于登山爱好者来说，最大的成就当属登上没人征服过的高峰；对于滑雪迷而言，最值得高兴的则是成为从山顶上速降下来的第一人（所谓“首降”）。我在杂志上读到过太多前辈们的传奇，也时常幻想成为他们那样的英雄，不过，在之前25年的滑雪生涯中，我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美妙的经历。

    滑雪向导曾是牧羊娃

    为了前往这个人迹罕至的滑雪场，我们先在雷克雅未克搭乘飞机，横跨空旷的内陆地区，降落在冰岛第二大城市阿库雷里。说起来真叫人吃惊，这儿的常住人口只有1.8万。出得机场，大伙儿坐上一辆装有巨大轮胎的小型巴士，颠簸1小时后抵达托尔半岛，然后转向内陆，迎着寒风沿宽阔的冰河行驶。傍晚时分，我们终于进入了一座小小的白色农舍，透过厚厚的玻璃窗朝外张望，只看到四面连绵起伏的山峦现出黑影。

    这所名叫Klａｅngshóll的农舍就是基地，我们将依托它完成为期五天四夜的旅程。它不算奢华，只有6个房间，却价廉物美，充满家的温馨。说来有趣，向导约库尔·伯格曼的名字在本地语里有“冰河上的山民”之意，他出生在这里，从小帮家人放羊。小屋的角落里摆着个造型古拙的书架，还是他祖父在1921年打造的，上头摆放着最新出版的、有关滑雪的各种书籍杂志。另一面墙上挂的是一张山谷的黑白照片，下面注明拍摄于20世纪40年代。令人称奇的是，当时的山谷看起来跟现在一模一样，几乎见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

    上世纪80年代的一天，一位来自瑞士的女士敲响了这座农舍的门，她是位远足爱好者，孤身来冰岛探险。老伯格曼嘱咐孙子陪同这位稀客，为她领路，这也是这位小牧羊人头一回做向导。以此为契机，他的命运发生了转变，不再放牧，而是当了一名专职滑雪向导。2008年，他首次把直升机引入这里，今年，又开设了首个全季节滑雪项目。

    伯格曼管自己的直升机滑雪公司叫“小店”，意在与加拿大同行的“工业化”运营相区别，后者一次就能出动两到三架大型直升机。伯格曼的条件无法与他们相比，滑雪板都是在牲口棚里手工制作，边上就是破旧的轮胎和农具，打磨、上蜡全由他自己一手完成。我们要乘坐的那架小型直升机就在外头的停车场上，一群小鸡在周围的杂草上觅食。

    由山巅一口气冲向海岸 

    第二天拂晓，飞行员斯诺伦早早发动起直升机，把刚睡醒的小鸡吓得四散奔逃。我们的目的地离海岸不远，飞越达尔维克和奥拉夫斯夫乔德尔村后，极目远眺已能看到几艘小渔船驶向大西洋。几分钟后，直升机在一座白雪皑皑的山顶着陆，大伙儿鱼贯而出，在雪中蜷缩成一团，等待着直升机飞走，接下来就可以着手准备“从天而降”，冲向谷底。

    随着螺旋桨的轰鸣声渐渐远去，一切重归寂静。此刻，我们已经为眼前的美景目眩神迷。通常，立于山巅的你无法越过另一座山峰欣赏远方的景色，但在这里，由于我们所处的位置海拔很高，可以看到连串冰峰和深谷在脚下连绵不断，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我们一行总共5人，在荒无人烟的山顶显得十分渺小。身处如此广阔的天地间，没有人能抑制住自己爱玩的天性，争先恐后地从山巅“俯冲”下去。山坡上的阳光恰到好处，我们就像在柔软的黄油上掠过，新手的滑行距离往往比较短，还有的偏离路线几百码，那种“空间有限、自由无限”的感觉却不会因人而异。忽然，风中多了几分咸腥的气息，原来海岸已近在咫尺。斯诺伦早就坐在直升机里等着大家，他要把我们带到另一座山峰上，继续挑战。

    这样的过程重复了十多次，我们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打道回府，稍事休息，再去游泳池里放松。留守在农舍的孩子们纷纷跑出来，注视着直升机缓缓下降，最后在停车场中央停稳。那种被人崇拜的感觉，就好像我们是从太空归来的宇航员，或是聚光灯下的摇滚明星。

    金钱买不到的独特体验

    伯格曼告诉大家，第一次提出要在冰岛开拓直升机滑雪产业时，亲朋好友都认为他疯了。在多数人的认识里，那些外国的滑雪狂热者大多腰缠万贯，完全可以前往法国的高雪维尔滑雪场、美国的阿斯彭滑雪场或者瑞士的圣莫里茨滑雪场，没有谁会对毫不起眼的托尔半岛产生兴趣。他摊摊手：“冰岛人有种习惯，那就是感觉本地的任何东西都是下等的。”

    这多半是伯格曼的自谦，因为在我看来，冰岛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与其他滑雪胜地不同，从欧洲任何地方或美国东海岸出发，一天之内即可到达这里，毫无时差问题。当地的滑雪季节一直持续到每年6月，北半球的冬天快结束时，你依然能来此游玩。即便天气恶劣导致直升机无法起飞，你也可以步行去观看火山间歇泉或者到海边追逐鲸鱼，而不用整天把自己关在客房里，靠打牌和玩电子游戏消磨时间。

    更重要的是，来冰岛滑雪是颠覆传统。不妨回想一下，那些知名度甚高的滑雪场，曾给你留下怎样的印象？是长长的、等着搭乘索道登上坡顶的队伍，是人满为患的滑雪道，还是酒吧里令人心烦的流行音乐？你的一生中可能有无数次滑雪经历，但未必能有一次是“首降”，对那些真正喜欢冒险的人来说，来托尔半岛可以品味荒野的气息，尝试全新的感觉：在北极的阳光下，从高山之巅一口气飞驰到海岸，绝不是谁都有运气体验的神奇经历。   

    沐浴更衣后，我们在傍晚的阳光下坐在农舍外，厨师索尼亚为大家送上开胃食品——深紫色的生鱼片，上面抹着黄豆酱，还有一盘堆在薄荷里的熏肉。真是太美味了，我差不多吃了个半饱，才想起询问这些食物是什么来历。对方回答，紫色的是小须鲸的鱼片，而那肉又是什么？索尼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英语词汇，费了好半天才表达明白：“这是……，怎么说来着？马的婴儿……对，叫马驹！”原来如此！我们的味蕾也多了两种新的体验。             

    □英国《金融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