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当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被攻下,36名来自全球媒体的记者(包括5名中国记者),被忠于卡扎菲的15名枪手困在的黎波里里克索斯酒店,危在旦夕。CNN女制片人卓曼尼·卡德拉什以亲情和人性打动了看守他们的一名50多岁的老枪手,最终结束了他们地狱般的经历。
36名记者被困“黄金鸟笼”
“我真想出去,回家看看。家人很担心我的安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巴格达分部29岁的女制片人卓曼尼·卡德拉什对一名看守他们的枪手说。
这是8月24日发生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五星级的里克索斯酒店的一幕。那时,36名来自全球媒体的记者被忠于卡扎菲的15名枪手困在酒店已近4天。得知卡扎菲已经倒台的消息后,卡德拉什试图说服这名50多岁、手持AK-47、坚持到最后的枪手,让他们离开酒店。
里克索斯酒店距离卡扎菲权力的一大象征——阿齐齐亚兵营仅5公里,是利比亚内战期间外国记者在的黎波里下榻的主要酒店。即使在战时,在这里订一个标间也要花费500多美元。在利比亚内战的最后关头,在此下榻的外国记者不能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擅自离开,更不能随便外出采访。
英国路透社记者蜜希·瑞安曾在报道中写道:“里克索斯酒店豪华气派,恢弘的大厅里竖着精心装饰过的柱子,不过看上去总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金笼子……我们外出采访,利比亚政府的监视人员跟随左右,指示采访对象如何回答提问。”
8月中旬,利比亚内战进入关键阶段。8月14日,反政府武装攻下的黎波里以西50公里的小镇扎维耶。
反政府武装的形势一天天好起来,里克索斯酒店里的外国记者的环境却一天天坏下去。房间不再是安全的藏身之处,无论白天黑夜,大家都待在一条走廊里。走廊两边有房间遮挡,让人觉得踏实些。即使如此,大家睡觉时仍然不敢脱下防弹衣。
一举一动被狙击手监视
8月20日深夜,的黎波里爆发了起义,城外的反政府武装发动了“美人鱼黎明”奇袭行动,从三面围攻的黎波里。从那时起,里克索斯酒店里的英国广播公司(BBC)记者马修·普莱斯便确信,自己将无法离开这家酒店。
次日,卡扎菲政府官员和监视外国记者的官员,带着家人离开了酒店,15名效忠卡扎菲的武装人员留了下来。当普莱斯在8月22日清晨醒来时,发现“一些枪手控制了酒店,在周围不停地走动”。普莱斯等人很紧张。“他们是在保护我们,还是把我们当成了卡扎菲的敌人?”普莱斯事后写道。
酒店中有不少员工不是利比亚人,他们担心在战火中被误伤。与枪手们商谈后,他们被允许离开。
这些年轻的枪手很暴躁,他们在AK-47上缠上代表卡扎菲政权的绿色旗子,端着枪在酒店里巡逻。酒店的天台上有狙击手,监视着记者们的一举一动。
英国独立电视新闻公司的一名摄影师试图离开酒店,被枪手用AK-47逼了回去。记者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为了避免和枪手们发生冲突,他们搬到了高一些的楼层。
酒店的一名大厨照顾这些枪手的饮食起居。酒店里缺水缺食物,不时断电。8月24日早晨,记者们向枪手多次反映这些问题后,枪手强行打开了一间通宵便利店,让记者们去拿里面的食物。但食物并不多,CNN的马修·昌斯只吃了一根朱古力条当早餐。
更让大家揪心的是人身安全。防弹衣不能离身,凡是透光的地方都会让记者们觉得不安全。中央电视台女记者冯韵娴说,记者们把床垫放在窗户旁边,希望起到遮挡作用。
“现在你们高兴了吧,利比亚人在自相残杀”
8月22日早晨,里克索斯酒店外枪声大作,阿齐齐亚兵营冒起滚滚浓烟。
枪手们被激怒了。“北约间谍!”他们喊道,“记者里面有间谍!”他们挥舞着枪支在记者当中走来走去,看上去非常激动。
这一场面让马修·昌斯暗暗担心。“他们真的会对我们不利。我们也许会被当成人质,也许会被关进监狱,也许会被枪杀……”
昌斯是CNN资深驻外记者,报道过巴尔干冲突、车臣问题、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意识到自身的危险处境后,他给母亲和妻子打了电话,告诉她们如何处理他的遗物。妻子让他们5岁的女儿接电话——如果这是最后的告别,他的独生女需要听听爸爸的声音。
昌斯没有告诉女儿自己面临怎样的危险,而是说起了她的新学年。
“再过两个星期就开学了,你可要好好学习呀!”
“好的,爸爸,我保证!”
“为了爸爸妈妈,你要做个乖女孩!”
“爸爸,我会的。”
昌斯的心沉下来。他的家在遥远的莫斯科,他渴望能在女儿开学第一天见到她。
酒店外仍酣战不休,狙击手朝酒店里开火,玻璃被震碎,记者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由于经常断电,记者们很难跟踪的黎波里的局势进展,但昌斯仍然专注于工作,用手机更新Twitter,用卫星电话给朋友们打电话。
8月23日,昌斯趴在酒店阳台的围栏上,拍摄枪手们在酒店内巡逻的画面。一名枪手喊道:“现在你们高兴了吧,利比亚人在自相残杀。”
说服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枪手
昌斯意识到,他们的命运掌握在这些持枪的人手中。他认为这些枪手“和我们一样,也被屏蔽了外界信息”。他们决定“攻心为上”,枪手们态度的软化是大家求生的希望。
一名枪手跟家中3岁的儿子通过电话后,有记者说:“你应该放下武器,回到家人身边,卡扎菲政权已经完了。”
但枪手表示,要为国家和卡扎菲奋战下去。
记者们尽量不去和枪手争执,再想别的办法去说服对方。
“采取了很多有说服力的方式向他们证明这是一条死路后,他们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昌斯在获救后表示。
CNN女制片人卡德拉什起了关键作用。卡德拉什来自约旦,能说流利的阿拉伯语和英语。数周前她来到利比亚,同昌斯会合。卡德拉什有坚定的意志和良好的沟通能力,遇到麻烦时,大家都希望得到她的帮助。
在里克索斯酒店,卡德拉什并不打算结束生命,她和一名会说阿拉伯语的摄像师讨论,让大家安全获释的办法。
8月24日,迫击炮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早晨6点,除了那名50多岁的枪手,其他枪手都离开了酒店。
卡德拉什知道,机会来了,她决心说服这名枪手。
“今后几年这里将是一片血雨腥风”
此前一天,卡德拉什听到这名上了年纪的枪手告诉年轻的枪手,要保持冷静,对记者们友好一些。“我们需要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为我们说好话,告诉人们利比亚人是勇敢的。”
卡德拉什和摄像师走近那名枪手,告诉他,卡扎菲政权已经垮台了。他不信。
这时,一个自称是士兵的人来到酒店。这名枪手向他打听外面的情况:“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
他得到了确认。卡扎菲对利比亚的统治结束了。
卡德拉什说,家人在想念她,36名记者的家人在想念他们。
“想想你的孩子们,”她说,“你被独自留在这里。让我们走吧。”
这名枪手为卡扎菲辩护,说卡扎菲给利比亚带来了民主,国家在他的领导下繁荣发展。
卡德拉什和摄像师提醒他,那些政府官员和年轻的同伴抛弃了他,现在是结束的时候了,还同他谈起了家人。
枪手的态度有所转变,眼中泪光闪烁。
最后,枪手对记者们说:“你们可以离开了。”
这话让大家如释重负。卡德拉什立刻同国际红十字会联系,要求派车到酒店接他们。
4天地狱般的日子结束了。
卡德拉什向那名老枪手挥手告别。
“卓曼尼,离开这里,回家去吧。利比亚完蛋了,今后几年这里将是一片血雨腥风。”枪手说。
脱险后,大家纷纷感谢卡德拉什。她说:“这是团队努力的结果。”她还说,这场危机中最触动她的是,“到了最后,大家都还原为人,以人性进行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