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客房保洁。”
女佣站在套房宽敞的客厅门口。这位32岁的几内亚女子是纽约索菲特酒店的员工,一位客房服务生告诉她,2806房间现在可以清扫了。“有人吗?客房保洁。”女佣再次打招呼。无人应声。在她左侧,卧室的门开着,她能看到床的一角。她扫视了一下客厅,没有看到行李。接着一个白发赤裸男人突然出现,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如果这个叫娜菲萨图·迪亚洛的几内亚女子对美国《新闻周刊》记者的回忆所言不虚,这一幕就是2011年5月14日那场轰动全世界的“性骚扰丑闻”的开端。
除了迪亚洛,那场事件还改变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时任总裁多米尼克·斯特劳斯-卡恩的政治轨迹,在那个时刻之前,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法国总统。
7月24日,迪亚洛先后接受美国《新闻周刊》和美国广播公司《早安,美国》节目采访,这是在性侵犯案事发10星期后,迪亚洛的首次公开露面。
显然,迪亚洛公开曝光自己的时机颇为微妙。
在此之前,调查人员已经发现,这名女服务员多次撒谎,疑点重重。比如,她曾向检察官动情地哭诉她曾在老家几内亚遭到过轮奸,但最终承认这是个编造的故事,是为了骗取同情以增加自己申请到美国政治避难的筹码。比如,她曾说她有两个孩子,但实际上,她只有一个孩子,两个孩子的谎言是为了骗取更多的政府补贴,她还虚报了收入以避税。
正因如此,在7月1日,美国曼哈顿地方法院法官迈克尔·奥布斯曾宣布:“这一案件相关情况出现根本性改变,我判定卡恩免保释放。”并归还卡恩此前缴纳的100万美元保释金和500万美元保证金。
面对急转直下的局势,迪亚洛选择站到镁光灯前。
她态度坚决地告诉美国广播公司记者:“我需要公正。我要他坐牢。我要让他知道,当你想做这种事情,你就不能利用你的权力。”
我告诉他们这个男人对我做什么了。这永远不会变。我知道这个男人对我做什么了。
在25日播出的《早安,美国》节目中,公众第一次见到了迪亚洛本人:一名黑色直发、大眼睛的32岁几内亚妇女,操口音浓重、但基本流利的英语。
在5月14日之前,她本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洁工,工作是一天清扫14个房间,每小时25美元。运气好的时候,她能得到整个一层的清洁工作,“很有成就感”。
但根据她在镜头前的叙述,一切都因为那一天的遭遇而改变了。
据迪亚洛回忆,出事当天,她正要到卡恩房间收拾屋子,看到他的房门没有关,就敲了敲门,并喊了声“你好,客房服务”,然后看到卡恩赤身裸体地从里面走出来。
“哦,我的天,真抱歉。”她说,然后转身试图离开。卡恩当时回答说“你不用抱歉”,然后像疯子一样抓住她,关上房门,随即对她实施了性侵犯。
迪亚洛回忆,卡恩在和她拉拉扯扯的过程中,她感到很无助,只能不断地求他:“先生,快住手吧,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卡恩的回答则是:“放心,你不会失去工作的。”
迪亚洛说,卡恩的动作就“像个疯子”。“我起身。我呕吐。我跑掉了。我跑着离开那里。我没有回身。我跑到楼道里。我很紧张,我很害怕。”
她躲在服务台附近楼道的角落里,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站在那里呕吐。我孤零零一人。我非常害怕。”
接着她看到卡恩从2806套房出来,走向电梯。“我不知道他穿衣服那么快,而且拿着行李,”她说。整个事件不超过15分钟,可能还更短。据熟悉电话记录的人士说,在迪亚洛进入房间9分钟后,卡恩给他的女儿打了一个电话。
迪亚洛说,自己原本不知道对方是一名法国资深政客。“(事后)当我看新闻,他们说他将成为下一任法国总统,”她说,“我哭了,我说道,‘他们会杀了我,我要死了。’”她谈及自己在几内亚的过去遭遇,解释自己为何在知道侵犯者身份后感到非常害怕。“他们会杀了我。我知道,如果在我的国家,他要是一个这么有权势的人,就会在别人知道之前杀了我。”
在接受《新闻周刊》采访时,迪亚洛说她接受采访是为了澄清媒体对她进行的误导性描述,她说:“我告诉他们这个男人对我做什么了。这永远不会变。我知道这个男人对我做什么了。”
在这场愈演愈烈的罗生门中,似乎没有谁能成为真正的赢家。
面对酒店女服务员在“性侵门”丑闻发生两个月后的首次现身,卡恩的律师团则表现得非常强硬。律师称,这只是迪亚洛博得公众同情的“一次不体面的表演”。他们强调卡恩并没有侵犯这名服务员,两人的性行为是你情我愿。
卡恩的律师还表示,迪亚洛试图在刑事案件未结阶段煽动民意,并称她的律师手法“外行”,违反“律师行为基本原则”。
对于外界的质疑,迪亚洛在美国广播公司《早安,美国》的节目中表示,她并不是为了谋财才控告卡恩,而是觉得卡恩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违背了基本的道德。“别人告诉我,他有可能是下届的法国总统,哦,我的上帝……我要让他去坐牢,让他知道也有他的权力不能达到的地方。”
迪亚洛还称,他对媒体的报道也非常愤怒,已经控告了曾在报道中称她为“妓女”的5名美国记者,“因为他们叫我妓女。我想要正义,所以要对簿公堂”。
事实上,在这场愈演愈烈的罗生门中,似乎没有谁能成为真正的赢家。卡恩在肯尼迪机场即将飞往巴黎的法航航班头等舱里被纽约警方逮捕那一刻开始,整个法国就被这种强烈暗示卡恩是罪犯的图像震惊了。
尽管卡恩在7月1日重获自由,并被认为极有可能重获清白,却付出了无法挽回的高昂的政治代价。法国民调已不再宠爱他,左翼联盟也认为他不太可能在2012年总统大选中获胜。法国政治作家、哈佛大学欧洲研究中心访问学者阿瑟·戈德哈默曾公开表示:“法国的宽容并非没有限度。”
大西洋另一边,美国媒体对卡恩私生活的细节掘地三尺,让一桩桩桃色旧事被翻了个底朝天。而卡恩夫妇在华盛顿、巴黎和摩洛哥的豪宅,甚至卡恩在软禁期间所租住的5万美元月租的独栋别墅都大大满足了人们的窥私癖。
德国海德堡大学国际与发展政治学主任阿克瑟尔·德雷赫尔曾对媒体表示:“他的名誉已经受损,他也许最需要的是休息一下。如果他自己决定参加总统选举,我倒会感到惊讶。”
至于迪亚洛,从事件发生后,她就与女儿住在一家几乎与世隔绝的饭店里,受到检察官的保护性监管,并被要求“不得使用手机”。
显然,她的生活也从此被阴影覆盖了。
面对镜头,她愤怒地说:“正因为他,他们才叫我妓女。我想让他坐牢!我想让他知道他不是到哪里都可以为所欲为,可以用钱来买通的。”
谈到今后,迪亚洛告诉《新闻周刊》记者,她打算重新回到饭店工作,但是可能会到洗衣房。她不愿再去敲门,喊:“你好,客房保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