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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7月13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经常有好运气伴随我”

他在纳粹迫害同性恋的浪潮下幸存

本报特约撰稿 章鲁生 《 青年参考 》( 2011年07月13日   20 版)

    2008年夏,布拉兹达(左)和柏林市长克劳斯·沃维雷特。

    据德国《明镜》周刊日前报道,现年98岁的鲁道夫·布拉兹达是当今世上惟一幸存的经历过纳粹迫害、能回忆起往事的同性恋男子。二战前夕,在纳粹对同性恋者大加迫害的浪潮下,布拉兹达未能幸免。好在“好运气”一直伴随着他,让他活到今天……

    “鬼把戏”让他在集中营中存活

    法国东北部阿尔萨斯区米卢斯市的埃米尔·穆勒医院里,瘦得皮包骨头的鲁道夫·布拉兹达躺在8411房间的病床上,张着嘴,发出一声悲恸的尖叫,然后声音渐渐弱下来。在接下来的10多分钟里,他不时发出这种尖叫,一副痛苦的样子,仿佛死神在召唤他。

    好不容易说出能让人听懂的话,也是诸如“我老了,还活着干什么呢”、“我现在只是在等死”、“我可不想像现在这样活着了”之类的话。

    病房的门开了,护士来了。她不会说德语,布拉兹达几乎不会说法语,两人之间的交流就像一场哑剧。护士冲布拉兹达扬了扬眉毛,像是在说:“你没事儿吧?”布拉兹达摇了摇头,继而对护士眨眨眼,笑了起来。

    他没事,刚才都是装的。

    “你演得不错啊!”护士用法语说。

    对当过喜剧演员和魔术师的布拉兹达来说,这实在是小菜一碟。当年,正是这些“鬼把戏”,帮他从纳粹的布痕瓦尔德集中营中存活下来。

    现年98岁的布拉兹达是当今世上惟一幸存的经历过纳粹迫害、且能回忆当年往事的同性恋男子。

    护士走后,布拉兹达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吃了一块蛋糕。室外阳光明媚。这时,柏林市市长克劳斯·沃维雷特的信被送到布拉兹达手中。在信中,沃维雷特为布拉兹达取消最近的柏林之行表示遗憾与理解。读罢,布拉兹达吻了吻信,脸上喜气洋洋。

    多年来,布拉兹达一直保守着内心的秘密,不愿提及那段屈辱岁月。二战后,他成了一名屋顶修理工,和他的“伙伴”在靠近德国的法国阿尔萨斯地区修建了一栋房屋定居。几年前,他的“伙伴”去世,他开始正视以前的事。2008年,为纪念二战时期被纳粹迫害致死的同性恋者,柏林蒂尔加藤公园建起一座纪念碑,布拉兹达决定说出自己的故事,向死去的人致敬。

    与柏林市长公开“打情骂俏”

    为纪念遭纳粹屠杀的600万犹太人而建造的柏林大屠杀纪念碑的管理者乌韦·诺马克说:“我们本以为没有遭纳粹迫害的同性恋者幸存,我们以为他们都不在人世了。”

    乌韦·诺马克还管理着另外一座纪念碑——在大屠杀纪念碑的对面,为纪念遭纳粹迫害致死的同性恋者而建立的纪念碑。纪念碑上有个小窗,游客可以通过这个小窗看到两名男子亲吻的影像。

    纪念碑于2008年建成后,引起了德国民众的争论,诺马克也成为很多人指责的焦点。一些人认为他不该把纪念碑建在这里;不少女权团体对这段影像表示不满,认为纪念碑只纪念了6000名男同性恋者。两年后,纪念碑上换成了两名女子亲吻的影像。

    诺马克说,2008年夏天,布拉兹达来到柏林参观纪念碑。“就像幽灵现身,这位友好的老先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布拉兹达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闪光灯闪个不停,还有人向他献花。公开自己同性恋身份的柏林市市长克劳斯·沃维雷特,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打情骂俏”。后来媒体刊登的照片显示,沃维雷特在纪念碑前轻轻抚弄布拉兹达的头发。

    “元首已经下令,要毫不留情地灭绝这些蛆虫”

    布拉兹达双耳几近失聪,不过他的眼睛很好。想要采访他,让他开口说话的最好办法就是向他展示过去的照片。《明镜》周刊记者向他展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在游泳池旁的布拉兹达欢呼雀跃。

    那个游泳池名叫“凤凰公共游泳池”,在他家乡——图林根州莫瑟维茨镇一座煤矿旁。1933年,20岁的布拉兹达在这里遇到了他的“初恋”。

    “为了让他对我加深印象,我把他推到了水里。”布拉兹达说。

    另一张照片中,布拉兹达和5名朋友在一起,他们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上去很高兴。

    “那真是一段美好时光。”布拉兹达说。1934年,他甚至和“男朋友”举行了一场“婚礼”,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赶来祝贺。

    这一年的6月30日夜,希特勒以“图谋政变”为借口,对曾保自己上台的“冲锋队”队长恩斯特·罗姆痛下杀手。罗姆是个同性恋者,他提拔的人几乎个个都是同性恋者。很快,“冲锋队”成为众所周知的同性恋兄弟会。当时纳粹党内反对同性恋的呼声相当高,因为这些男子无法履行繁衍的社会义务,如果无法人丁兴旺,“德国乃至日尔曼世界的灭亡将指日可待”。

    党内政敌的反对,加上“冲锋队”羽翼丰满,为防尾大不掉,希特勒除掉了罗姆,由此正式揭开了迫害同性恋者的序幕。

    7月2日,布拉兹达家乡的《莫瑟维茨日报》发表文章,骂同性恋者是冲锋队中的“淫荡男孩”。“元首已经下令,要毫不留情地灭绝这些蛆虫!”

    为活命委身于囚犯头头

    危险袭来,但在宁静的小镇莫瑟维茨,布拉兹达仍过着平静的生活,当时他已和“男朋友”同居,经常手牵手地出行,还和一帮同性恋朋友参加一年一度的夏季展会。

    1936年圣诞节是布拉兹达和“男朋友”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秘密警察已开始对同性恋者收网了——他们已基本收拾了城市里的同性恋者,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乡下。他们计划逮捕莫瑟维茨镇的同性恋者,审讯他们,逼他们说出更多同性恋者的名字。

    1937年4月8日,布拉兹达被捕。起初,他说自己不是同性恋,但秘密警察调查后发现,他呈现出“典型的同性恋倾向”,并搜出了证据:信件和情诗。

    被拘留了一个月后,布拉兹达崩溃了,他流着泪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被判入狱半年。

    4年后,布拉兹达再一次被捕。1942年8月,他被押往布痕瓦尔德集中营。在这座被称为“惩戒营”的集中营里,关押着很多同性恋者,带刺的铁丝网将他们与其他囚犯隔开,每天都要超负荷劳动,到采石场采石头。

    布拉兹达没有被强迫去采石头,因为他入了一个囚犯头头的“法眼”。这个囚犯头头是个政治犯,被党卫军派来监管采石头的工作,无须劳动。

    一天,这家伙对布拉兹达说:“把你的锹放一边吧。”从此,布拉兹达到医务室做轻松的工作。

    布拉兹达说:“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医务室里,囚犯头头进来,把我搂在怀里,亲我,双手在我全身游走……”为了不去采石头,为了活下去,布拉兹达只能任其为所欲为。

    “带有悲剧色彩的好运气”

    从1933年至1945年,德国超过10万名同性恋者被捕,超过5万人被判刑并被送到纳粹集中营。二战期间,约有6000名男同性恋者被纳粹杀害(被害的女同性恋者也有数千人)。集中营里的很多男同性恋者被强行阉割。

    在医务室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布拉兹达成为屋顶修理工,后进入集中营的后勤办公室工作。1945年春,美军逼近,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约2.8万名囚犯被迫“死亡行军”,布拉兹达安然无恙,这是因为那个囚犯头头事先得到消息,把他藏在猪圈里。

    当年4月11日,美军解放了布痕瓦尔德集中营,布拉兹达获得自由后迁至法国米卢斯市居住。他说,好运气一直伴随着他,使他活到今天。

    在柏林大屠杀纪念碑的管理者乌韦·诺马克看来,布拉兹达的遭遇只是一种“带有悲剧色彩的好运气”。他说:“尤其悲剧的是,同性恋者遭受纳粹迫害后,又在战后遭受了另一种形式的迫害。”

    诺马克指的是,被纳粹迫害的同性恋幸存者,在战后无一得到过赔偿。

    不过对近百岁的布拉兹达来说,物质上的赔偿没有多大意义了。他认为现在自己应该开心,并对时下年轻人的自由羡慕不已。

    “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布拉兹达说。

 

他在纳粹迫害同性恋的浪潮下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