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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7月13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美国“皮蛋哥”接受本报采访

一只皮蛋怎样挑起一场“爱国风暴”

本报记者 陈倩儿 《 青年参考 》( 2011年07月13日   11 版)

    丹尼·霍尔瓦达

    ■CNN将皮蛋评选为“最恶心的食物”,中国有网友评价称:“污蔑我们的人民不可忍,污蔑人民爱吃的蛋照样不可忍。”

    ■“皮蛋”事件的始作俑者——一个籍籍无名的美国市民,开始收到“流量稳定的谩骂电邮”,其中大约3/4的邮件都用中文撰写。

    ■他称自己很少意识到一种食物会与一种特定的文化有强烈的联系,如今,他反复解释:“虽然我没办法享受皮蛋,但我并没有冒犯你们文化的意思。”

    美国人丹尼·霍尔瓦达一时冲动,在当地远东超市买了一只惹是生非的皮蛋。没想到,这只皮蛋最后在中国大陆和台湾掀起了一场爱国风暴。

    6月28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旅游栏目在其网站上发布“我尝过的最恶心的食物”,丹尼购买的这只“中国皮蛋”名列榜首。在文章里,它被描述成“像魔鬼煮的蛋”。

    紧跟着皮蛋登上排行榜的6种食物,也全部源自亚洲国家,包括菲律宾的树虫、韩国的狗肉、柬埔寨的蜘蛛、泰国的蟋蟀等等。这让一些中国网友觉得CNN歧视亚洲国家。不过,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他们相信,中国文化被冒犯了。

    愤怒的人们在网络上质疑、反驳和谩骂。一些中国人写信给文章的作者和CNN,要求他们撤销此文,并公开道歉。

    这让丹尼·霍尔瓦达备感“委屈”。这名对中国文化颇感兴趣的美国得克萨斯州市民这时意识到,“一种食物会与一种特定的文化有强烈的联系”。

    让CNN收回这篇报道吧

    经过媒体转载,CNN关于“我尝过的最恶心的食物”排行榜在发布后翌日就“抵达”台湾。得知皮蛋成为“最恶心食物”的台湾市民旋即炸开了锅。

    “台湾的食物怎么到了国外就变成奇怪的食物?……他们真应该来台湾看看,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美味,让CNN收回这篇报道吧。”6月30日,一名台湾网友评论说。

    就连台湾民进党的政治人物田秋堇,也公开嘲笑“美国人太胆小”。

    7月初,“皮蛋事件”进一步蔓延,闻听此讯的中国大陆网友也开始“捍卫皮蛋”。“皮蛋我的亲,别难过,我们大家都爱你!”这样的话语在网络上广为流传。

    新浪微博也发起“你心目中西方最恶心食物是什么”的投票,列举了半生牛肉、法式蜗牛、臭奶酪、火鸡、生拌各种蔬菜等5种食物供网友选择。超过6万网友参与了该投票。

    不久,在美国国庆日的7月4日,大陆一家皮蛋生产商向美国CNN发去了一封抗议信,要求“对其它国家传统食品说三道四、肆意贬损”的CNN作出道歉。这家位于湖北的食品公司市场部副经理陈依桃告诉《青年参考》,他们最早于6月底在网上看到相关评论时,并不准备有所反应,但随着网上讨论越来越多,公司的员工“一个比一个生气”,销售部员工则提议公司采取集体行动,并被采纳。

    陈依桃表示,对于个人,特别是外国人不喜欢吃皮蛋,他们非常理解,但CNN在官方网站发布这样的结果,让他们感到不满。她强调,“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一直是该公司的宗旨之一,而皮蛋作为中国人发明的、独有的食品,代表着传统文化。

    网络上最有代表性的一句评论,也许来自网友石述思。他撰文责怪CNN“难耐寂寞、无事生非”,并郑重指出“污蔑我们的人民不可忍,污蔑人民爱吃的蛋照样不可忍”。

    与此同时,一些眼尖的网友这时把注意力从CNN转移到丹尼·霍尔瓦达身上。实际上,CNN此次所发布的排行榜,并非其职业记者所撰写的稿件,而是根据众多普通市民的投稿编辑合成的内容。其中,提供皮蛋一文内容的“始作俑者”,正是丹尼。

    “魔鬼烹调的鸡蛋”登上CNN

    “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想和儿子尝试新东西的父亲。”在接受《青年参考》电话采访时,丹尼显得颇为无奈。这个35岁、从事IT业的美国男子回忆说,一切纷争的起点是他的“搞怪项目”。

    丹尼所谓的“项目”,是他给自己确定一个主题,在一个月时间里,每天尝试与主题相关的一件新事物,再通过个人博客和大家分享感受。他告诉《青年参考》,“搞怪项目”一直是他生活里的有趣调剂。在此之前,他已先后投入了“恐怖项目”与“情人项目”,先是每晚攻下一部恐怖片,接着一口气看了一个月的爱情电影。

    今年4月,他推出了全新的“美食家项目”,正是这个主题让他与皮蛋扯上了关系。

    在这个项目中,丹尼每晚与孩子们一块儿品尝一种“异国食品”,同时用摄像机拍下这段有趣时光。丹尼对这个项目的设计颇感满意。他喜欢和孩子们一起体验新事物,还不时发现一些其貌不扬的食物其实异常美味。比方说,他发现凉拌海蜇、红烧鳗鱼与腌制猪蹄比想象中要好吃得多。

    不过,皮蛋显然是个例外。购买了皮蛋以后,丹尼回到家里,通过维基百科了解到皮蛋的生产过程,再看到那“透明咖啡色的蛋白”时,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4月8日晚上,他和小儿子还是鼓起勇气坐在了餐桌旁,开始品味皮蛋。大块头的丹尼正襟危坐,开始对着视频镜头介绍皮蛋,6岁的儿子则拿出放大镜,自个儿研究了一会儿后,捂着鼻子离开了餐桌。

    “听说吃皮蛋的最好方法是把它想象成芝士,把它切成细片,拌着其它东西一起吃,不过我还是想试试一口咬下去……”摄像机前,丹尼强忍着“氨水味”,把半只皮蛋塞进了嘴里,马上又吐了出来。

    “太难吃了,这就像魔鬼为我烹调的鸡蛋,它从前可能是个鸡蛋,但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丹尼调侃说。在此之前,他曾用类似的语气形容鳗鱼是“一条蛇在沙滩散步时偶遇了一条鱼,结合之后生下的不洁的东西”。

    尽管第一次尝试失败,丹尼还不死心,又试着用饼干夹着小块皮蛋吃,不过最终还是没能咽下去。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幕,还拍下了一旁笑个不停的儿子。

    在丹尼那个浏览量并不高的博客上,这段视频起初很少有人问津。有一次,丹尼碰巧发现CNN的“公民记者”栏目正面向市民征集关于恶心食物的故事,他毫不犹豫地上传了关于皮蛋的资料,第一次当了一回“公民记者”。

    “这整件事情就像一个传话筒游戏,故事离原本的信息源越远,就改变得越多”

    结果,“皮蛋事件”在大洋彼岸开始发酵。就在排行榜发布后的第二天,丹尼的个人博客突然涌进大量来自亚洲的访客,其中一些人留言批评他“无知”、“没有正确地品尝皮蛋”。

    随后,这个原本籍籍无名的家伙开始收到“流量稳定的谩骂电邮”,其中大约3/4的邮件都用中文撰写。看不懂中文的丹尼把邮件内容贴进谷歌翻译器后发现,自己被骂成“无知、肥胖的美国人”以及“种族主义者”。还有一些邮件把他误会成“美国记者”或“CNN记者”。

    起初看到向他抗议的博客留言与电邮时,他没怎么当回事。6月29日,他以“欢迎你们,国际朋友!”为题发表了博文,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贴出了他用谷歌翻译器准备的一段表示歉意的中文。

    随着事情越闹越大,他还听从一名在台湾居住多年的朋友的建议,向《台北时报》发出了一封致歉信。

    不过谩骂的邮件并没有因此减少。至今,他已收到超过100封此类邮件,最让他“受伤”的,是有人批评他“把孩子教育成种族主义者”。

    严重的事态也让CNN不得不正视。7月6日,CNN发表中英双语的公开声明,声明中表示:“这篇文章的本意绝对不是要以任何形式冒犯任何人——无论你喜欢或不喜欢皮蛋,是皮蛋生产厂商或是相关行业的工作人员,我们更无意冒犯中国文化。对于本文无意造成的任何冒犯,我们表示诚挚的歉意。”

    该声明同时解释说,“我尝过的最恶心的食物”一文并不是一份排名,“使用数字只是为了让文章清楚明了”。

    丹尼也向《青年参考》解释,对他来说,博客就像一个舞台,他喜欢用幽默、夸张的手法表演,让前来捧场的观众开怀一笑。

    “虽然我没办法享受皮蛋,但我并没有冒犯你们文化的意思。”丹尼说。

    实际上,这个美国男人说自己喜欢不少带有中国元素的东西, 他崇敬李小龙,梦想着有一天到中国旅游。他的3个孩子都爱看教小孩讲中文的电视节目,偶尔,丹尼也会向他们偷师学几句中文,虽然至今只能记住“你好”的发音。

    不过丹尼也表示,他很少意识到一种食物会与一种特定的文化有强烈的联系。“这可能是因为在美国,我们吃的东西常常融进了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元素。”丹尼说。

    “这整件事情就像一个传话筒游戏,故事离原本的信息源越远,就改变得越多。”他在博客上写道,“如果你到我的博客看看原本的信息,你会发现我从来没有说任何冒犯中国大陆、台湾,或任何其它文化的话。”

 

一只皮蛋怎样挑起一场“爱国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