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名的岛，等候一群濒危的鸟

    艾伦·贝克是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自然史部门的负责人，也是一位热心生态保护的资深鸟类学家。最近，他加入了一个由多国科学家与志愿者组成的联合考察小组，在地处加拿大魁北克省、人烟稀少的明根群岛国家公园保护区悄然现身，去等候一群濒危的鸟类。

    科学家们设下“圈套”

    兴致勃勃的人们带着各种设备登陆一座不知名的小岛。在接下来的3个小时里，这些满世界奔波的科学家要设立一个圈套，以便捕捉鸟儿进行研究。他们先是支开一张100平方米的大网在太阳下晒干，然后挖一条壕沟伸入页岩下，再打两个更深的洞，用来固定支撑网子的木杆。一切准备就绪，大伙儿朝山脊后方跑去——鸟儿们是些非常机警的小生灵，尽管每个人都难以掩饰心头的兴奋，但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躲起来才能实施观察。          

    午饭过后，一群候鸟随着海潮而来，它们用脚尖试探着踏入浅水区，捕食一些小鱼虾，那是大自然的恩赐。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安蒂科斯蒂岛现出模糊的轮廓。法国著名探险家雅克·卡蒂亚于1535年误打误撞来到此处，把这个地方命名为“圣劳伦斯湾”，他的制图师也把附近的一条大河冠以圣劳伦斯河之名。今天，圣劳伦斯湾里的群岛被划为明根群岛国家公园保护区，为珍稀动植物提供了难得的栖息地，也为各种组织和机构提供了研究场所。有许多理由让这个地方与众不同，来自加拿大公园管理局的生态学家亚恩·特鲁台特解释说：“明根决不仅仅是地图上的一个点，它的魅力来源于它的自然地理。” 

    突然，一声尖厉的爆炸声打破了寂静，那是志愿者们发射的驱鸟炮。人们像听到冲锋号的士兵，飞也似地奔向海岸，特鲁台特的旅行帽都跑掉了。预先支好的大网确实很“给力”，50多只受惊的倒霉鬼落进了陷阱。它们比知更鸟大一点，胸脯是铁锈色的。虽然这些外在特征看上去很不抢眼，但鸟类专家一眼就断定，它们正是大家此行的主要目标——红腹滨鹬（Red Knot），世界上远距飞行能力最强、也最濒危的鸟类之一。

    犹如梦幻天堂的群岛

    最后一个冰河期过后，加拿大东部浅海的海床慢慢升高，这个过程被称为“均衡反弹”，直到今天仍在继续。7000多年前，明根群岛的第一个小岛屿从圣劳伦斯湾的北岸浮出海面，到目前为止，整个群岛共有40来个完全分离的岛屿，最大的几个位于群岛的最西端，与它们共存的还有1000多个花岗岩小岛和暗礁。

    1984年，加拿大公园管理局出资建立了明根群岛保护区，这里最著名的景色当属数量巨大的石灰岩巨石，它们就像哨兵一样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有的像花盆，有的像巨人，有的像希腊神话中的诸神，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绝对称得上是鬼斧神工。有人说，明根群岛上的巨石阵就像一座地质博物馆，如果长时间盯着它们观瞧，几乎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你能在上面发现古代森林的遗迹，还能看到苔鲜和地衣的化石。

    保护区内有一些民间合作组织，他们参与的项目不限于自然科学领域。事实上，明根群岛是当地原住民文化和精神特性的基石。几个世纪以来，游牧的伊努人每到夏天就到这里来打猎，他们捕捉野鸭和海豹，砍伐原木制造独木舟，在森林里采集草药，并举行传统的庆典和宗教仪式。

    对于出生并成长在本地的伊努族教师和诗人丽塔·米斯托科索来说，没有什么比承认她的民族与明根群岛的关系并将其传递给下一代更重要的了。丽塔和她的委员会一起与加拿大公园管理局谈判了20多年，她希望建立一个基金，并最终建立一座伊努文化中心。“伊努人与群岛有着牢固的关系，外人到这里时，却看不到这一点，这个文化中心将会显示这种联系。”丽塔说，“文化中心也是为我们的孩子建立的，它不仅仅是一个建筑或者一个项目，更是一个梦。”

    明根群岛国家公园每年接待约3.5万名游客，人们到这里来欣赏风化成各种形状的巨石并探究未被改变的荒地，时而在暗礁和小岛组成的迷宫一样的水道穿行，或者与家人朋友一起在海岸进行野餐聚会。由于偏远加上交通不便，对大部分加拿大公民来说，明根仍然是个谜。它是那么的特别，充满了原生态色彩，凡是来过这里的人无不流连忘返。

    未来10年内可能彻底灭绝

    当然，也有许多人到明根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加拿大野生动物保护署、国家公园管理局以及数个国际动植物保护组织一直在开展合作，眼下的这个鸟类考察小组就是这种合作的一部分。贝克表示：“从这里起飞，红腹滨鹬要花6至8天才能飞到阿根廷。”他一边说，一边跟同事把鸟儿从网子上拿下来放进帆布袋子里，小心翼翼地带回岸上，放进一个大棚里。科学家对它们进行检查并做标记后，很快就会予以放生。

    很少有哪种鸟儿跟红腹滨鹬一样对食物要求如此高。每年秋天，它们从加拿大努纳武特地区的繁殖地来到这里，补充食物，恢复体力，然后向南飞越赤道，前往遥远的南美火地岛过冬，单程为15000公里。第二年的春天，它们还要朝相反方向飞行同样的距离。

    研究人员相信，作为候鸟中的运动健将，红腹滨鹬最多可以连续飞行8000公里。这也意味着，它们必须依赖有限的几个中途停留地充分休整，为下一段的长途飞行做好准备。以往，美国东海岸的特拉华湾是它们首选的停留地，也是明根群岛的最大竞争对手。在特拉华湾，成群结队的红腹滨鹬捕食马蹄蟹的卵，体重在数星期内增加一倍，然后再一口气飞到北极圈。此时，它们有足够的能量抵抗北极的寒冷，并成功地繁殖后代。

    令人揪心的是，对于红腹滨鹬来说，特拉华湾已不再是过去的天堂。从10多年前开始，养殖贝壳和鳗鲡的渔民大量捕捉马蹄蟹，将其当做饵料。结果，留给红腹滨鹬的食物逐年减少，后果是毁灭性的——仅在2000年至2002年间，在南美火地岛观察到的红腹滨鹬从51000只锐减到29000只，到2008年，这个数字进一步下滑至14800只。据科学家的最新估计，即使把在巴西、智利、美国等地过冬的鸟儿都算在内，红腹滨鹬的总数也不过18000只到33000只，较兴盛期减少了88%。照此下去，这个物种极有可能在未来10年内彻底灭绝。

    一只鸟承载的无数希望

    有报告称，早在上世纪80年代早期，就有大量红腹滨鹬改在明根群岛停留。从2006年开始，加拿大野生动物保护署的伊夫斯·奥布里与加拿大公园管理局一起对那里的红腹滨鹬做详细的记录。他们的努力鼓舞了热心保护红腹滨鹬的科学家和志愿者，他们给来自美国、巴西、智利和阿根廷的许多红腹滨鹬绑上了标记。藉此，研究人员可以较准确地判断出红腹滨鹬的数量，并能够深入研究这些鸟儿的进食情况。而且，他们还可以计算出每年在北极孵化出的幼鸟数量，所有这些对于保护濒危物种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奥布里跟当地的孩子们谈到红腹滨鹬的困境时，往往会用一只有名的鸟儿做例子，那就是标号为B95的红腹滨鹬。这只鸟儿是一只成年雄性，1995年在阿根廷被做了标记。据测算，在此后近16年时间里，它一共飞行了50多万公里。每一年，由鸟类学家组成的观察网络都要从火地岛到加拿大不间断地跟踪它，大家焦急地等待着同伴报告发现B95的好消息。2009年，这只鸟儿在火地岛再度被目击，可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它的踪影了。奥布里安慰孩子们：“迷路的B95飞到了月球上，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大家都在帮助它从月球返回地球。”

    回到那个暂时存放鸟儿的大棚，科学家们必须尽快检查它们的身体：称体重，量尺寸，查明性别，最后绑上标记。全部程序做完后，鸟儿们回到大自然，一切都像没有发生。只不过，科学家在此后几年里要持续观察它们的动向，所有工作都是为了阻止红腹滨鹬灭绝。

    一个星期后，令人振奋的消息不期而至。所有考察小组成员都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附件中有一张图片——奥布里手里抓着一只羽毛凌乱的红腹滨鹬，看起来非常瘦弱。但这已经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它身上的标记正是B95！

    □《加拿大地理》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