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年10月24日,洛杉矶市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骚乱,17名华人在骚乱中被白人歹徒处死,其中包括一个孩子。事后,在洛杉矶市官员的庇护下,参与骚乱、屠杀的凶手均逃过了惩罚。
是什么样的仇恨,让这些歹徒连小孩也不放过?在屠杀发生近140年后,美国史学家约翰·约翰逊,根据多方搜集的资料,还原了那段历史。
“黑人巷”传来枪声
1871年10月24日傍晚,洛杉矶市仅有的6名警察之一耶稣·贝尔德里安刚在经常光顾的“海碧”酒吧坐下来,还没开始喝酒,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枪响。
贝尔德里安立即冲出酒吧,上马扬鞭,直奔“黑人巷”——枪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时的洛杉矶市,虽然人口比1850年刚建市时的1600多人增长了好几倍,但也只有五六千人,城市规模只相当于今天的一个小镇,因此每天在市区巡逻的贝尔德里安闭着眼睛也能听出枪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当时的“黑人巷”,是一条两边立有低矮土坯房的数百米的狭窄巷子,因深色皮肤的西班牙殖民者最先在此定居而得名,后来逐渐成为洛杉矶市赌博与皮肉生意的集中地,许多亡命之徒经常到此地寻求刺激、释放欲望,因此这里的犯罪率居高不下。
赶到“黑人巷”后,贝尔德里安看到一个名叫阿乔(本文华人的名字均为音译)的华人躺在地上,血从脖子上汩汩涌出。他中枪了。
在现场还有一伙华人。见警察来了,这些人一哄而散,躲进附近一座“L”型的土坯房子里。
此前一年(即1870年)的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洛杉矶市共有172名华人,绝大部分居住在“黑人巷”,以做苦力、开小商店或耕种为生。这座“L”型的土坯房,便是一些华人开店、居住的所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按照贝尔德里安最初的说法(他后来多次更改说法),他“勇敢地冲入华人的屋子里,却被一枪击中肩膀,不得不退了出来,枪也丢了”。
500名白人歹徒围攻华人
受伤后的贝尔德里安马上伏在地上,吹哨子发出警报。很快,一个名叫罗伯特·汤普森的人率先赶到。汤普森并非警察,他是洛杉矶“蓝翼”酒吧的老板,也是洛杉矶市私人自卫组织“警戒委员会”的成员(武装自卫在蛮荒西部时期比较普遍)。
汤普森接近土坯房房门时,另一名刚赶到的警察阿道夫·赛里斯在他身后大喊:“中国人手里有武器。”
“我小心点儿就是了!”汤普森一边回答,一边把枪伸进门缝里,胡乱朝里面开了几枪后,他一脚把门踢开,就往里闯,结果刚进屋胸口就挨了一枪。
“我完了!”汤普森咕哝了一声,他转过身来,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小时后不治身亡。汤普森死亡的消息传开后,约有500名白人聚集到“黑人巷”,对土坯房里的华人进行围攻。华人抵抗了一阵后,只能选择投降。
接下来是对华人的大屠杀,场面令人触目惊心:
在街道两旁刚安装不久的煤气灯昏暗的灯光下,手持武器的白人押着被绑成一串的华人,走向临时竖起的绞刑架。一些商店门廊的横梁也被当作绞刑架。很快,17具华人的尸体便摇荡在半空中,其中一具尸体没穿裤子,还有一个是十几岁的孩子。
曾任市议会议员的约翰·格勒反对以残忍手段对待华人,但他的强烈抗议被一名牛仔喝止:“闭嘴,你个狗娘养的!”然后把枪对准了他。
不光成年男子,白人妇女和小孩也参与了对华人的屠杀。一名志愿绑制绞刑架套索的女子在行刑时高喊:“绞死他们!”还有一个小孩也从纺织品店里拿来绳索,“绳子来了!”他喊道。
在被处死的华人中,有一名医术精湛的童姓中医大夫。童大夫对抓捕他的人说,他有价值3000美元的金子,还有一枚钻戒,都放在药店里,如果放了他,他愿把这些财物全部奉上。可歹徒们根本不愿与他讨价还价,反而朝他的嘴里开了一枪,打死后又把他的尸体悬挂在绞刑架上,戴金戒指的手指也被人割了下来。
杀戮之前,“黑人巷”华人的店铺已被洗劫一空。
警察觊觎华人店主钱财?
至于骚乱的缘起,还得从一个名叫霍玉的华人女子说起。霍玉容貌出众,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圆脸蛋。她当时已经成家,却被盘踞在“黑人巷”的一个华人帮派拐卖,这个帮派的头领名叫于兴。在洛杉矶,于兴很吃得开,当地上至政府官员,下至贩夫走卒,他均能说得上话。
霍玉的来历也不简单,她是洛杉矶另一个华人帮派的家属,该帮派的头领是一个商店店主,姓袁。
袁店主听说于兴绑架了霍玉,就从旧金山找来几名杀手,准备把霍玉救回来,其中一名杀手就是被击中脖子的阿乔——霍玉的弟弟。
1871年10月23日傍晚,阿乔找到了于兴,开枪将后者击伤,随后,他被警察逮捕。
因为于兴事先与警官进行了“沟通”,阿乔的保释金被定为高不可攀的2000美元,要知道,1869年开建太平洋铁路时,一名白人筑路工的月工资才45美元。
可出乎于兴的意料,袁店主表示,他可以缴纳2000美元,保释阿乔。
一名警察陪同袁店主,到他的店里拿钱。回来后便有消息传出:袁店主还有很多钱,都藏在他店铺的箱子里。
实际上,袁店主当时是洛杉矶市主要的酒水经销商,加上华人省吃俭用的美德,他攒下这些钱并不奇怪。但在白人眼里,华人“每天光知道干活,拿低薪也不抱怨”,抢走了他们的工作机会。对华人的歧视也日甚一日,美国内战时,加州的立法机构甚至通过一项法律,禁止华人指控白人,这意味着白人可以对华人任意施加伤害。在这样的背景下,不难想象白人得知袁店主有“大量钱财”后的反应。洛杉矶一名叫贺瑞斯·贝尔的律师在事发几年后写道:“贝尔德里安听到枪声后赶到黑人巷,并非为了维持治安,而是他事先已与于兴串通好了,在于兴向阿乔开枪报复之后,他再趁乱到袁店主的店里把钱偷走。”
好心市民出手救华人
虽然很多史学家认为贝尔的说法并不可信,但于兴靠向贝尔德里安“进贡”,经营赌场和妓院则是不争的事实。事后,袁店主也向《洛杉矶每日星报》透露,贝尔德里安根本不是前来维持治安的,他和于兴的人一起来找他们的“麻烦”,打伤了阿乔,他们不得不开枪还击。
有意思的是,贝尔德里安此后多次改变说法,一会儿说在事发现场见到了袁店主,一会儿又说没见到他,当袁店主提出诉讼,要求参与暴乱的人归还他的金子时,贝尔德里安坚定地声称,他在事发当晚“绝对没见到”袁店主。
抛开与当地华人帮派的利益勾结不谈,警察在骚乱发生时的失职则是明显的。
洛杉矶市警局局长马歇尔·贝克尔在事发时曾召集人包围了“L”型土坯房,在接受质询时,贝克尔声称他此举是为了“防止杀害汤普森的凶手逃走”。不过,当围攻土坯房的枪声响起后,贝克尔却大摇大摆地回了家,因为他“要休息”。
局长对骚乱持如此态度,手下人更不消说。事发时,另有两名警员——埃米尔·哈里斯和乔治·嘉德正在离“黑人巷”半条街的地方闲逛。听到贝尔德里安的哨子响后,两人忙往“黑人巷”赶,半路上哈里斯控制住一名逃命的华人,但随后又把他交给了冲上来的白人暴徒。
两名警察没有出面制止骚乱,反而站在袁店主已被洗劫一空的店外进行“警戒”,真实用意是期望袁店主事后能“表示表示”。就在骚乱前几天,一份报纸指出,两人收了袁店主“精美的礼物”。
也有人认为,要求两名警察制止数百人的骚乱有点勉为其难,但再看看一位名叫罗伯特·韦德尼的退休教师的义举吧。韦德尼当时开了一家商店,事发时,5名华人躲入他店中,暴徒尾随而至。韦德尼趁一名暴徒不备,冲上去扭住暴徒持枪的手并对准其咽喉,小声说:“滚出去,否则我杀了你。”暴徒退出了他的商店,5名华人得救了。
骚乱参与者接连蹊跷死亡
骚乱最终在洛杉矶司法长官詹姆斯·伯恩斯的制止下停止了。伯恩斯被开赌馆和妓院的人尊称为“老爹”,他向实在看不过眼的围观者说,只消有25个人听他指挥,他就能制止骚乱。
很快,伯恩斯被25个人簇拥着,来到“黑人巷”。果不其然,他的出现平息了骚乱。
24日深夜11点多,那些在骚乱中抢得钱财的暴徒纷纷到酒吧畅饮“庆功”。一个衣服上沾有血迹的家伙在J.H.威尔东酒吧里醉醺醺地说:“我杀了3个中国人,心满意足。”
这场屠杀引起了美国媒体的关注,甚至把同时期发生的芝加哥大火从《纽约时报》头版头条的位置上挤了下去。
东海岸的美国人纷纷指责这一暴行。迫于压力,洛杉矶市的执法机构以“过失杀人罪”判处8名白人暴徒2至6年监禁,但不久就以证据缺乏为由,将他们释放出狱。
洛杉矶市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杀人暴徒从轻发落,是因为当时该市官员正不惜一切代价,说服铁路公司将太平洋铁路修到洛杉矶,以吸引西进的移民。他们担心,此事若太过声张,会让移民对洛杉矶市望而却步。
骚乱发生几年后,又接连发生蹊跷事。
1877年,于兴在街头被人砍死。
告诫汤普森不要进入土坯房的警察阿道夫·赛里斯也死于非命:乘坐马车时,他的枪掉落到地上,车轮碾过后,枪竟然响了,匪夷所思的是,子弹击中了赛里斯的胸部,致使他当场身亡。
赛里斯死后不久,一名曾在围观杀戮时高呼“绞死他们(华人)”的洛杉矶市政府官员H.M.米切尔,在一次打猎时,竟被朋友当作猎物开枪打死,而且中了两枪。
有人说这一切都是袁店主策划的,但随着相关人等的去世,真相或许将永远湮没在历史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