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将会是美好的一天”
在斯利姆·阿玛缪的“推特”(Twitter)上,《青年参考》报记者看到他的签名写着:“反对审查、反对知识产权、支持网络中立,偶然成为国家青年暨体育部部长。”
这个偶然,始于另一名突尼斯青年的悲剧。去年12月17日前夕,在离地中海不远的突尼斯西迪布吉德省,26岁的水果小贩布瓦吉吉告诉妈妈,手头的那些橙子、苹果都是他看过的品质最好的。“有了这些水果,我就可以给你买礼物了。明天将会是美好的一天!”然而,第二天却是布瓦吉吉的灾难日。17日,无证销售的他,遭到执法人员粗暴对待,水果摊也没了。布瓦吉吉绝望之下公开自焚,以示抗议,虽被送至一家医院抢救,但伤重不治。
布瓦吉吉自杀引起众多突尼斯人的共鸣,面对日益衰败的经济、不断上升的失业率、日趋严重的社会不公平、越发严格的媒体和网络审查,以及严重蔓延的政府腐败现象等,绝大部分突尼斯人备感失望。上千人随后走上街头抗议。
突尼斯政府一面许诺出台新的经济发展计划,一面派出军警镇压抗议人群,骚乱迅速蔓延全国。除了上街示威,许多突尼斯人还利用网络媒体来发泄心中的愤怒。阿玛缪也是这些愤懑网民中的一员。
“我有一个非常火的视频”
阿玛缪是一家名为“艾利克西斯(Alixsys)”小型软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突尼斯有影响力的博客写手,以及突尼斯海盗党的成员。
2010年,受瑞典海盗党启发,突尼斯海盗党也宣告成立。瑞典海盗党是瑞典的第三大党,成立于2006年1月,又被民间称为网络盗版党,该党号召民众投票支持网络自由下载合法化,并抵制版权保护。阿玛缪称自己拥护网络中立,反对网络审查。
“我有一个非常火的视频!”某位朋友给阿玛缪打来了电话。原来这是布瓦吉吉自焚后第二天,有人用手机拍下的西迪布吉德市政厅前群众抗议的情形。大家对布瓦吉吉所受不公极为不满。34岁的电脑精英阿玛缪已就本·阿里(突尼斯前总统)政权的问题连续写了4年博客,看到视频后决意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突尼斯拥有先进的现代通讯基础设施,互联网使用广泛,手机移动网络实现了数字化,是阿拉伯国家中互联网使用率最高的。
阿玛缪将抗议的视频传到社交网站“脸谱”(Facebook)上,一时之间,转载分享极为火爆。该视频在“脸谱”上的传播如此突然,以至于本·阿里政权的网络监察员都来不及采取任何限制措施。
与此同时,自发反对本·阿里政权的抗议活动不断扩大,由国际网络活跃分子组成的松散组织“匿名(Anonymous)”吸引了世界的目光,该组织对为政府告密的服务器公司进行“分布式阻断服务”攻击,打击突尼斯政府的网络审查。
“我被剥夺了睡觉的权利”
1月6日下午1时左右,阿玛缪被指控参与“摧毁”政府网站的行动,在他的办公室里被警察逮捕,他的同事和家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直到当天下午6时,他的手机显示他所在的地理位置是突尼斯内政部的审讯室。
这并不是阿玛缪第一次被逮捕。2010年5月22日,他与信息技术行业的其他人士共同组织了一场反对突尼斯政府审查网络的抗议活动,当时也被警方带走。
当突尼斯民众在各个城市、城镇的大街小巷抗议,要求驱逐统治了这个北非国家23年的本·阿里时,突尼斯内政部的审讯者却忙着和33岁的阿玛缪玩“心理游戏”。阿玛缪说:“我被剥夺了睡觉的权利。白天黑夜,我都被铐在一把椅子上。还有心理上的折磨。他们让你相信,他们正在折磨你的家人和朋友。你能听到有人在隔壁房间不断受到折磨而发出的惨叫声,而你以为那是你的家人,但实际不是。”
“我请你不要同流合污”
1月14日,经过近一个月持续升级的暴力抗议和政府镇压之后,本·阿里终于下台,出逃沙特阿拉伯,突尼斯前执政党“宪政民主联盟”成员、总理穆罕默德·加努希接管临时过渡政府。在被关了8天之后,阿玛缪重获自由。
1月17日,就在加努希宣布成立新的民族团结政府之前几分钟,阿玛缪接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临时过渡政府给他提供了一份新工作,邀请他担任国家青年暨体育部部长。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阿玛缪的角色从博客写手切换到前政府的囚犯,再切换到如今的政府部长,这显然是太快了。
过去,阿玛缪常和他“推特”上的粉丝及其博客读者讨论时事,有时也把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发到互联网上。可对粉丝和读者来说,他担任政府高官,实在有些意料不到。
据美国《纽约时报》1月18日报道,在总理宣布阿玛缪担任部长后没多久,阿玛缪就收到突尼斯有影响力的博客网站“那瓦特(Nawaat)”的祝贺信。
但是,在几个小时之后,“那瓦特”网站的另一名编辑萨米·本·哈比亚在“推特”上恳求阿玛缪再好好考虑这个决定。哈比亚写道:“作为一个好朋友,我请你不要和那些杀害突尼斯民众的人同流合污。洁身自好,做个好公民。”另一个名为赛飞德因·弗亚尼的博主也表示对“阿玛缪与杀手勾结感到不满”。
在“推特”上,还有突尼斯人对阿玛缪接受职位的消息发表评论,称这是很“滑稽的”,其他人甚至选择更强烈的词语进行谴责。然而,海外的粉丝却为他喝彩。
“你既恐惧,又充满希望”
一头散乱的卷发被干练的平头取代,阿玛缪神采奕奕地告诉英国《卫报》说,这是“绝好的机会”,重建国家也是他的“义务”。
1月19日,在接受《突尼斯视线》杂志的采访时,阿玛缪否认政府对他的任命只是“为了使网络活动分子和年轻人镇定下来”而做的表面功夫。他还就如何促进年轻人的“活动”阐述了自己的见解,比如为年轻人的俱乐部增加资金等。
不过,突尼斯新政府自宣布成立之日起,就遭国内外不断抗议,这个被批评为“充斥着本·阿里时代权贵”的政府遭到民众强烈抵制,临时政府许多部长不得不纷纷下野。
阿玛缪表示自己不会辞职。他在微博上回应道:“这是一个为新选举做准备而成立的临时政府。我在此监视、做报告,并辅助决策,不是来这里统治的。”他说:“如果你不能消灭300万RCD(宪政民主联盟,前执政党)成员,那要求‘RCD出局’这样的口号是不符逻辑的。你不能直接把他们扔到海里。”
面对民众的反对,3月9日,RCD被法院解散,该党的一切财产同时遭冻结和清算。前总统本·阿里时期的执政党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而身为海盗党成员的阿玛缪依然坚守在自己的部长岗位上。3月29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了阿玛缪。他说,让他震惊的是,入职没多久就听到数量惊人的批判意见。他说:“他们提到很多事,说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说我把色情带到互联网……你既恐惧,但同时又充满希望,因此,如今在突尼斯生活很幸福。”
突尼斯定于7月24日举行大选。现在的阿玛缪忙着为大选做“辅助决策”。4月24日,他在微博上回复粉丝时提到,选举的大部分工作是在处理数据:列名单、统计票数、公布结果,他还在微博上发了一条链接,对投票的方式详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