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铁路变成的“空中花园”

    在现代大都市，公园通常被看做逃离喧嚣的地方——就像孤立在钢筋混凝土海洋中的小岛一样。位于纽约曼哈顿西区的“高架公园”（High Line park）却并非如此。当你来到这里，最先进入视野的是普通城市公园努力避免的那些东西——刺眼、笨重的钢结构，以及一条悬在空中的铁轨。过去，这条高架铁路曾为附近的工厂、仓库运送大批货物，而现在，它已不只是一处幸存的工业文明遗迹，更是一片供人休憩的闹市绿洲。

    工业文明遗迹重获新生

    回溯到上世纪90年代，高架铁路一度是很多人的眼中钉，其中最著名的要数时任纽约市长的鲁道夫·朱利安。在他看来，既然邻近的切尔西市场已经被规划为一片包含了美术馆、饭店和Loft住宅的高级街区，矗立在一旁的废旧铁路便显得异常突兀丑陋。他和追随者们认定，要全部挖掘这一地区的潜力，这些风格迥异的历史残片必须被全部清除。

    事实证明朱利安错了。在他卸任10年之后，这片“突兀而丑陋”的钢筋铁轨已经成了纽约、甚至是整个美国最富创造力和吸引力的公共空间。那些曾经托举着铁轨的漆黑钢柱，如今却支撑着一座奇妙的空中花园。在这里，你可以看到狭长的休闲走廊，宽阔的城市广场——甚至还有一座植物园。现在，高架公园已有两个区域向公众开放，按照设计者的构想，这个耸立在半空中的公园最终将涵盖整条残存的高架铁路。

    在高架公园漫步，你会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25英尺高的半空中，和纷扰的城市生活相互联系又保持距离。你可以坐在仔细修剪过的植物中间，晒晒太阳，看看不远处的哈德逊河；也可以沿着铁路一路前行，看看被分割成两块的建筑风景从两旁掠过。

    纽约是一个现代都市，在这里，好的创意从来不会很轻易地实现，优质的建筑设计总需要对商业妥协。高架公园却是一个令人欣喜的例外。它经过了设计、施工的繁复流程，甚至还在政坛里被反复争论，竟依然维持了最初的设想。

    高架公园的设计师名叫詹姆斯·考纳。他试图在后现代的精致设计和工业文明的粗犷中间寻求一种平衡，希望保持高架铁路本身的特质，同时也做些许改变。

    为此，公园里随处可见打磨光滑的木制长椅，它们好像直接从地面上生长出来一样；同时，设计师又保留了很多古老的铁轨，把它们放置在新的景观中。与荷兰建筑师皮埃特·奥多夫合作，考纳在公园里栽培了大量的植物，有些是被特意移植来的，比如一些会开花的丛草、芦苇，有些则是这里的“原住民”，比如那些在铁路废弃的年月里迅速生长的杂草。

    草根英雄的铁路保卫战 

    然而，这个故事中真正的幕后英雄是另外两个男人。在1999年两人认识前，36岁的约书亚·大卫是一名自由撰稿人，住在离高架铁路不远的地方；29岁的罗伯特·哈蒙德虽然是一名作家，却为了生计，不得不在一家科技公司当个普通的上班族。

    “当年我在《纽约时报》上看到一篇文章，说高架铁路即将被拆除，我想，也许需要有人去试试拯救它。”哈蒙德回忆，“我热爱铁建筑，热爱那些铆钉、废墟。”当他听说，一个社区会议正准备讨论这段铁路的存留，便立刻决定前往出席。在会上他发现，除了自己，只有一个人支持保护高架铁路，那就是大卫。

    两人跟着工作人员参观了高架铁路。“那里的景象和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哈蒙德说，“我们看到了绵延两英里的野花，它们就这样横亘在繁华的曼哈顿中间。”

    深受震撼的两人当场决定，一定要全力保留这段高架铁路。1999年的秋天，他们成立了一个名叫“高架之友”的草根组织。一开始，他们的理想还很谦虚：“我们只希望和朱利安市长作斗争，把高架铁路留下来。”哈蒙德说，“但保留只是第一步，很快我们发现，应当借此建立一个新的公共空间。”

    在此后几年中，“高架之友”的工作稳步推进。2002年，他们进行了一次经济可行性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与政府的观点相反——高架铁路应当被改造成一座公园，这不仅不会减缓地区的经济发展，而且还会改善整个社区的环境。

    这个大胆的创意开始吸引一些投资者的兴趣。人们对朱利安市长的发展战略不大热衷，反而希望保存一些能留在记忆中的陈年事物。高架铁路仿佛刚好是为他们的需求量身定做的：很多纽约人都喜欢在夏天来到这里，看看和繁荣的大都市不一样的景观。

    就这样，支持拆除高架铁路的人越来越少，喜爱这里的市民越来越多。保护高架铁路的想法最终战胜了朱利安的规划。富有的新市长迈克尔·布隆伯格为高架铁路的改造计划提供了1.12亿美元，联邦政府和州政府提供了2140万美元，“高架之友”则提供了剩余的1940万美元。他们同时承诺，在公园建成之后，“高架之友”将承担起维护工作。

    像在后院般享受阳光

    2006年春，第一条铁轨被从高架铁路上吊起，整个高架公园的建筑工程正式启动。3年后的2009年6月，公园的第一个区域正式开放，很快成了纽约最时髦的景点之一。

    在这个新兴的公共空间里，可以发现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游客。不过，与其说它是“名胜”，高架公园更像一个社区花园。去年秋天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当我和哈蒙德一起在高架公园里漫步的时候，看到公园的阳光露台上挤满了人——不仅有外地游客，也有很多本地人，他们舒适地享受着阳光，就像在自家的后院里一样。

    阳光露台是设计师詹姆斯·考纳的“得意之笔”。在第一个区域里，铁轨拐了好几个弯，它先从周围的几栋建筑中间蜿蜒穿过，就像穿过一条条隧道，然后，豁然开朗的景色就会被送到人们的面前，它包括市中心的天际线，也包括哈德逊河的波光。当高架铁路穿过第十大道的时候，你甚至可以坐在那里，看着周围立交桥上的汽车擦身而过。

    高架公园的第二个区域就不一样了。在这里，铁轨变成了笔直的一条，向北一路跨过了第二十号街，给设计师提出了新的挑战。

    “整个城市一直向观光者们展开着，偶尔，你会发现自己走进了两栋建筑中间，”考纳说，“这是条缺乏生气的直线，看上去就像一条普通的走廊，我们必须做出些不同的东西来。”他决定在第二段铁轨的开头种上郁郁葱葱的植物，根据他的理论，这些枝繁叶茂的植物就像舞台的幕布，有了它，后面突然出现的草坪才有了某种戏剧化的张力。

    一路向北，人们还能看到立交桥和休憩区。在设计者眼中，立交桥看似寻常的金属架能把整个公园提升到半空中，在那里，观光客们才能看见身下植物的景色。而从休憩区里探头向四周张望，曼哈顿醒目的建筑和广告牌好像被装进了一个巨大的相框，表现出别样的情调。从这里开始，一片被野花环绕的走廊向北继续伸展，直到视野尽头。

    不久前，我再次和哈蒙德游览了高架公园即将开放的一部分，大多数植物已经移植完毕，四周十分安静。继续缓步前行时，哈蒙德告诉我，这样的情景倒让他想起了高架铁路原本的模样——当它矗立在这里之初，周围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涌入喧嚣的现代居民呢。

    “我多少会怀念它以前的样子。”哈蒙德说。不过在笔者看来，相比于看到那些空荡荡的老旧的铁轨，高架公园如今的成功已经能给人充分的满足感了。

    □美国《国家地理》杂志